二十年来数亲知 《徽州女人》和她的姐妹们 ■ 韩再芬
作为黄梅戏女演员，一般都演过《女驸马》的舞台版，我也一样。幸运的是，我在16岁时，就得到长辈的青睐与关怀，主演了当时极为少见的黄梅戏实景电视剧《郑小娇》。
那时电视剧很少，再加上黄梅戏的通俗性和现代性，我们的创作是以生活化的装扮和情景来设计制作的，完全不同于传统电影戏曲片的模式与表现形式。所以，《郑小娇》观赏起来与一般电视剧没有多大区别。更何况，观众在观看故事的同时，还能欣赏到优美的旋律。《郑小娇》故事感人，旋律优美通俗，当年播放该剧时，造成万人空巷的现象。可以说，《郑小娇》成就了我。也可以说，我通过《郑小娇》向全国大范围的宣传，充分展现了一次黄梅戏的魅力，让更多人喜欢上了黄梅戏。
《郑小娇》的成功，就是创新的成功。具体地说，一是形式的成功，如装扮、场景、表演审美都与普通电视剧无异；二是传播渠道的成功，《郑小娇》是通过无线电视的大众频道走进千家万户的，这里面倾注了各位艺术前辈和电视工作者的智慧和心血。如果说我是这部黄梅戏电视剧的最大获益者也一点不过分——我因主演《郑小娇》一剧，于1985年为安徽省捧回首个大众电视金鹰奖的奖杯。
继 《郑小娇》的成功后，紧接着我主演的黄梅戏实景电视剧《孟丽君》播出后又一次获得成功，再次获得大众电视金鹰奖。我的戏迷在全国再一次剧增，成爆发状态。“全国大量的年轻观众喜欢上韩再芬，然后爱上了黄梅戏（罗怀臻语）”……这些给了我很大鼓励，创作热情空前高涨。我积极投入到新创剧目的创作与演出中，但几部舞台剧主演下来，观众反应出乎意料的平淡。我渐渐体悟到，一个演员除了要有很好的悟性、扎实的基本功以外，还必须要有创新意识。一部或一类作品，如果没有创新，人们就会厌倦。于是，我开始静下心，回到《女驸马》这部戏上来，仔细研究这部经典之作的创作与推出经过。
《女驸马》是61年前（1958年）由再芬剧院的前身——安庆地区黄梅剧团参加安徽省戏曲会演的新改编的剧目，由老团长麻彩楼主演。该剧的演出引起社会各界的轰动。1959年1月，时任安徽省委书记曾希圣指示将《女驸马》交由安徽省黄梅戏剧团演出。同年，由上海海燕电影制片厂修改后拍成戏曲片。从此，《女驸马》越来越红，成为黄梅戏的巅峰之作。
我经过反复研究《女驸马》剧本、音像资料和相关文章后发现，该剧在推出的时候，具备了“叙事创新、音乐创新、表演创新、形式创新”四个亮点，而且每个亮点都很耀眼，否则，《女驸马》也绝不会成为传承至今的传统经典。研究中我还发现，黄梅戏音乐从《天仙配》到《女驸马》，都凝聚了时白林、王文治这些对现代音乐非常熟悉、锐意创新的作曲家的心血。体会特别深的是，严凤英、王少舫老师在表演及演唱上的出神入化，绝不是随意的灵性表演，而是心灵表达的一种细腻的游刃有余，他们的表演最大限度挖掘了文本中的精华，并将这精华最大限度地升华，尽最大可能给文本赋以新的生命，是一种高超的、不露声色的创新。
说了这么多，我只想表达在《徽州女人》孕育期间，特别是准备创作该剧之前我的心路历程，即内心从彷徨、困惑，到找到创作的方向——继承《女驸马》的创作传统，在当下审美中创新。
有了创作的方向，我就随时处处留意并捕捉各种灵感。
1996年我因黄梅戏电影《徽商情缘》的拍摄来到徽州。面对明清时代留下的徽州古民居，独特的建筑风格，略带凝重的神韵，我的思维顿时活跃起来。虽然如今已是人去楼空，但这一幢幢古民居里肯定曾经发生过许多动人的或者悲凉的故事。我想，今天我们看到的古民居不就是昔日主人生活的场所吗？这其中又有多少扣人心弦的事件，多少悲欢离合的壮歌……于是，我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挖掘出徽州古民居背后的素材，在舞台上将徽州古民居的神韵展现出来，创作出一台精彩的黄梅戏舞台剧。
深入了解徽州的历史，就会发现几乎每一个成功的徽州巨贾、大儒背后都有一个女人的悲凉故事。根据徽州的俗例，男子到十六岁就要远走他乡，有时需要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才能返乡省亲。有一首《黟山竹枝词》这样写道：“少小离家动别愁/杭州约伴又苏州/妾心难逐郎心志/折柳年年到白头。”“折柳”是送别的代称。徽州商人的妻子“折柳年年”直到白头。
抓住这个灵感，就付诸于实际行动。于是，请来了陈薪伊、曹其敬、刘云程、陈儒天、董为杰、尚廷文、董润淮、高广健、邢辛等戏剧界专家，在安徽省文化厅和安庆市文化局的领导下，带着他们多次到徽州古民居采风，反复召开讨论会……一部以徽州女人命运为主题的故事架构就产生了。“徽州女人”就是这部戏的名字，四幕分别是：嫁、盼、吟、归。一个徽州女人在等待中度过一生，这真是那个时代徽州女人们的生活及人格悲剧的最真实写照。
经过全体主创人员8个月（从1998年10月到1999年6月）的艰苦努力，1999年6月30日，《徽州女人》这部极具创新意识的舞台剧终于诞生了。
《徽州女人》刚刚诞生还未满周岁的时候，并不顺利，在戏曲圈内引起的非议也颇多，贬褒不一。但是，我们非常冷静和坚持。我们发现，大多数观众对这样的创新是认可的，对《徽州女人》是喜欢的。后来，关注和肯定《徽州女人》的专家也变得越来越多。
幸运之神再一次眷顾我，我于2000年凭演《徽州女人》获得第十七届中国戏剧梅花奖。此后，《徽州女人》演到哪里，就火到哪里，从香港到台湾，从深圳到哈尔滨，从上海到成都……长城内外，大江南北，都留下“徽州女人”的身影。
时光如梭，二十年来，再芬黄梅伴随着《徽州女人》成长，《徽州女人》也成了再芬黄梅的保留剧目。
回望这二十年，值得欣慰的是，2003年11月，我策划、创意、主演的中国戏曲第一部描写都市生活、女博士下海创业办公司的当代黄梅剧《公司》上演，该剧赢得了青年观众特别是大学生的青睐，创造了地方剧在北京首演并连演八场，场场满场的纪录。值得一提的是，再芬剧院在改革创院起始，经济上捉襟见肘，账上只有几百元钱，《公司》于2006年春节期间，在安庆创造连演14场的纪录，得到了几十万元的演出收入，为安庆再芬黄梅艺术剧院淘到了第一桶金。
《徽州女人》《公司》的成功，给了我们创新的动力，我们在2013年又推出《徽州往事》。该戏一经推出，获得了广泛好评，又一次获得成功，在艺术创作上又上了一个新台阶，是“近年来戏曲创作的一个高峰（戴平语）”，我也于2015年再次获得梅花奖，成为安徽及黄梅戏首个“二度梅”获得者。
不知不觉，《徽州女人》今年二十岁了。二十年来数亲知，《徽州女人》历经岁月，洗尽铅华，到了她的成熟年龄。这二十年，我牵着《徽州女人》一路走来，后来“开”了诚信、现代的《公司》，再后来，又给观众们讲述了厚重的《徽州往事》。说到这里，朋友们也许会问，你下一步（部）要奉献给我们的是什么呢？我想回答的是：心若年轻，岁月不老，我将用我的艺术积淀，以对黄梅戏的永恒热爱，将给喜爱再芬黄梅的观众，创作出新的、不同于以往的作品——这是我未来要奉献给大家的精神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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