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驸马》： 一出好戏 是怎样炼成的？
○吴美莲在《女驸马》中饰演冯素珍
○精彩演出
○《女驸马》剧照
“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中状元，着红袍，帽插宫花好啊好新鲜……”黄梅戏经典剧目《女驸马》，见证了黄梅戏艺术的传承与创新和蕴藏其中不变的初心。“女驸马”的青春密码，至今耐人探寻。
镜子
刚过6点，夜幕已然降临。安徽大剧院后台，吴美莲开始对镜化妆，身姿端正，沉心静气，戏曲舞台妆非比寻常，一笔一画都马虎不得，虽然已经驾轻就熟地完成过无数次，每一次都依然是从零开始的过程，一如表演本身。
像很多黄梅戏前辈一样，她喜欢亲力亲为上妆。此时无声，或许是在脑中勾勒当日演出要点的绝佳时机。由她担纲主演的大戏《女驸马》将在一个小时后开演。
这是2019年岁末的合肥，冬天姗姗来迟，而观众对于一出好戏的热情不曾缺席，来看《女驸马》，仿佛是在赴一场与老友的约会。
这一部黄梅戏经典剧目，也是吴美莲的“老朋友”。
“我在黄梅戏学校时就演过‘冯素珍’，到现在也有二十多年了”。
但她并不像冯素珍。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冯素珍于她而言，都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我本人的性格与冯素珍差距很大。冯素珍是一位有着非凡智慧的古代女子，前半场有大家闺秀的稳重和睿智，后半场女扮男装中了状元后，更是表现出有勇有谋的胆识和魄力。但我是人群中一个不爱说话的人，直到现在也是比较内向的”。
起初，吴美莲扮演的“女驸马”冯素珍，端庄有余而张力不足。
儿时生活在乡村，黄梅戏录音磁带是她珍爱的精神食粮。听黄梅戏表演艺术家们的唱段，只觉得一唱一念都那么到位，到了自己终于考上安徽省黄梅戏学校，有机会参与《女驸马》的排演时，搭档都是老戏骨，作为主演的她却茫然无措，仅仅能做到“唱出来”，“并非不用心，只是用的心都不在‘点儿’上”。
舞台催人成长，每一场表演都是一次提升。她渐渐找到了自己与冯素珍骨子里的相似之处——倔强。这份倔强，让她总想要跟自己比，总想超越过去的自己。她要求自己充满自信，要求自己尝试不同个性气质的角色，只因为这是一名好演员的必备素质。越是与自身反差大的人物，越是积极争取演出。她在《夫妻观灯》里扮演举止夸张的“小六妻”，在《六尺巷》演绎了泼辣张扬的“胡月娥”，在黄梅剧《浮生六记》中，还一人分饰“喜儿”和“芸娘”两个角色，到全国各地演出，将戏曲的魅力送到高等院校。
另一方面，对于自己身上相对较弱的短板，她并不回避，而是努力弥补。“我以前特别注重‘唱’，现在对‘做’也是非常用心。坚持每天两个小时练功，就是为了让身体更活络，如果演员在台上‘做’不动，观众看着也觉得累。演员对戏剧的理解随阅历而丰富，进入成熟期以后把握舞台游刃有余，这时嗓子和动作就不能拖后腿”。
艺无止境，吴美莲所在的安庆再芬黄梅艺术剧院，有学习吸收各地优秀剧种精华的传统。无论歌唱或是地方戏曲，声韵和台风都有相通之处，而吸引观众终究是凭借以“唱念做打”为代表的基本功，“基本功扎实，人物演到位，就是不变的‘技巧’。”
舞台的经验，演员的阅历，与观众互动时擦出的“火花”，这一切，都在为成就一个更好的冯素珍做准备。
如今的吴美莲，无疑就是胸有成竹的冯素珍。对于每一段唱腔的处理，人物性格变化的曲线，她有着自己独到的设计，她掌握着舞台上的主动权，娴熟地控制戏曲的节奏，调动着观众的情绪。
“中状元后的冯素珍，虽然内心仍然忐忑不安，但也有抑制不住的神采飞扬。那也是这出戏最具光彩的时刻。”吴美莲确信，她的表演能激发观众热烈的共鸣。
角色是一面镜子，照见一个演员的演艺心路。认识冯素珍的过程，也是演员吴美莲认知和开发自我的历程。
四十岁的吴美莲说，她最好的年华就是现在。
梯子
作为广为人知的黄梅戏代表作，《女驸马》是一部极富传奇色彩的古装戏。湖北襄阳道台之女冯素贞冒名应试只为救夫、历经曲折终于如愿的故事，自六十余年前被改编为完整剧本并搬上戏曲舞台后，在数代黄梅戏艺术工作者的合力打磨下逐渐走向成熟。
韩再芬、吴美莲和更新一代的江敏，在阶梯式的传承中演绎了各个时代的“冯素珍”。
多少年来，舞台表演的形式和观众的审美需求都在改变，而《女驸马》节奏明快、步步惊心的故事内核始终如一。
冯素珍自幼许配李兆廷，然而李家败落，兆廷投亲冯府，岳父母嫌贫爱富逼其退婚。冯素珍花园赠银李兆廷，被冯父撞见，诬李为盗，将其送官入狱，逼素珍另嫁宰相刘文举之子。冯素珍女扮男装出逃，在京冒李兆廷之名应试中魁，被皇家招为驸马。洞房花烛之夜，素珍只能孤注一掷，冒死陈词感动公主。
女扮男装冒名赶考，偶中状元误招东床驸马，洞房献计化险为夷，每一步都近乎离奇却又恰在情理之中。有惊无险的故事情节，配上精彩的唱词、圆熟的唱功和张力十足的表演，即使在结局早已为人熟知的今天，仍然扣人心弦。
1958年，安庆地区黄梅剧团携新改编的剧目《女驸马》参加安徽省戏曲会演，由时任团长麻彩楼主演，演出后轰动一时。1959年，上海海燕电影制片厂将《女驸马》改编后拍摄成戏曲电影。从此，《女驸马》成为黄梅戏的巅峰之作。
韩再芬曾反复研究《女驸马》的剧本、音像资料和相关文章，她认为这部黄梅戏经典之作的成功在于，具备了“叙事创新、音乐创新、表演创新、形式创新”四个亮点，而且，每个亮点都很耀眼，尤其是音乐，凝聚了对现代音乐非常熟悉、锐意创新的一代作曲家的心血。
“以严凤英、王少舫为代表的黄梅戏一代宗师们在表演及演唱上的出神入化，绝不是随意的灵性表演，而是突出心灵表达的一种细腻的游刃有余，他们的表演最大限度地挖掘了文本中的精华，并将精华最大限度地升华，尽最大可能赋予文本新的生命，是一种高超的且不露声色的创新。”
传承与创新，不曾止步。吴美莲说，《女驸马》的合作团队相对固定，但显然，年轻演员出场的频率在增加。“演员就是要锻炼。与老师们一起演出，就是最好的学习。当然有压力，但毕竟心里是踏实的。”大家都在冀望于“九零后”能带来新鲜气息，但这出经典好戏并不能随意发挥，一切创新都是要忠于剧本，一切演绎都是要根据人物的性格，每一步都要踩在点儿上。
十年前，是吴美莲演前半场的冯素珍，韩再芬演后半场，十年后，江敏演前半场，而吴美莲演绎中状元后的冯素珍，她也成为了别人的“梯子”。
“作为演员最幸福的事莫过于，上升的过程中有一把梯子。”
□刘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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