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组章）

小小兰花指

清晨正被鸟鸣喊醒。

我捉了两个小小的孩子起来。早起的阳光也是一只鸟，闪闪的，直接跳上了我的茶台。

抱他们，置于阳光之下。

两人手指伸出，接我的小小茶杯，茶杯空。我只是要他们轻接杯时，弯出兰花指，稚嫩的，柔柔的，肉肉的小小兰花指。

笑。大声笑。停不下来的笑。

我静静地等他们，不挪开眼睛。我那会的眼神是询问，是教鞭，更是耐心。耐心等他们，那么小，那么小也有被美打动的一刻。

他们对望，然后望我。神情专注。

大拇指和食指、中指握住沿口，夹紧，无名指微抬，小指高抬，上翘，眼睛慢慢移上茶杯，不可刻意弯曲手指。

我趴在地上，看他们动作，就像观察一只鸟窝，还要加几支树木，才能填满漏风的地方。我相信：他们会完成得很好。

不是学戏。我也非科班。

只是希望，他们知道学习的美好，是从一个美好的动作开始，而这个动作，动用了兰花，动用了十指。

成长的岁月里，他们会动用心。

凡事用心，始觉时光是芳香的，是必得要珍惜的，如兰。

小小品茶者

一个两岁半，一个三岁多一点，男孩和女孩。

天使降临。我请他们坐，上坐，敬茶。

上午的龙井，下午的凤凰单丛：少、淡、甜、香、清、亮。

从认识茶器开始——

茶杯、茶壶、茶宠、分茶器……

他们随着我念，如此反复。两日后，他们开始教我了。

因为回答正确，他们奖励我亲吻。

继而，教他们认识颜色——

茶杯的颜色，茶的颜色，茶叶的颜色，衣服的颜色，皮肤的颜色，眼睛的颜色……

那么喜悦。把茶具当了玩具，把我也当了玩具，开心，停不下来。

我真诚感谢他们。我说：谢谢

两个小孩异口同声：不用谢。

小小的敬香者

认识我茶台上所有的茶器后，认识香器、老檀香、香盒和火柴。

我示范伴茶香的启动仪式——

取一支老檀线香，拇指和食指捏香举过眉间，眼睛闭上，一敬天，二敬地，三敬对面与我一同品茶的人，然后插香入炉，双手接杯，对每一次倾茶者道谢谢。

香细，易断，不怕麻烦，不断重来。小孩子专注起来，劝都不肯停下，还用哭抗议干扰。我忍不住抱他们，并大量使用表扬的词语。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他们争做这个仪式。

每天两次，绝不马虎。他们是否真的有敬畏，我不肯定。

但他们教导了我，使我对生活更不敢懈怠。

这个假期，两个年龄加起来不到六岁的小孩，他们，是我的恩师。

小小的师傅

小男孩来来，两岁半。顽皮的时候上得天，安静的时候陪我喝茶，听我讲他也许并不太明白的话。于我对面，他盘腿而坐。

“来来，我要看会儿书，你一个人玩一会，好吗？”

“好，我不看书，我自己玩。”他老老实实地回答。

晶晶亮的眼睛笑着，好像迫不及待的要做一件事了。

我从书上抬起头，才发现——

他拿了一个装茶点的白色小碟子当小车的方向盘，双手派上用场，一会儿高一会儿低，一会儿左一会儿右，嘴里还发出“嘟嘟”声，全然不顾我大喊：来来，带上我，带上我……

“你，看书——”他腾出一只手指着我，大声命令。

我有些羞愧。原以为这个世界的光影声色早就不能吸引我了，但我并没有一个孩子做得好，他才真正是心无旁骛。

四十分钟后。我泡了茶，满怀恭敬地奉上——

来师傅，请喝茶！

小小的正义者

两个小小孩子为了争夺一张衣服标签，打架哭泣。

洋洋姐姐声音惊天动地。看姐姐哭得不能停，来来居然也哭了。

他的哭真叫人匪夷所思。

我想哄他。于是在他耳边讨好的悄悄说：我不喜欢洋洋姐姐了，我喜欢来来。

他迅速朝向我：不，我喜欢洋洋姐姐。

我做了回小人，突然意识到——

小孩的心一尘不染，他们是赤子，是正义者。成人如果要检讨，只需面对一个孩子，便会干净很多。

作者简介：鲁橹，诗人，曾在《十月》《人民文学》《诗刊》《星星》等刊物发表过作品若干，曾获《安徽文学》“实力诗人奖”等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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