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卖骑手、建筑工、仓管员……天南地北的打工者都成为他画里的模特，每一幅作品中都有一个故事 油画里的农民工
上午10点多的光景，沉睡一晚的城市再次启动了快速的运转，几个外卖骑手借着树荫乘凉，或与同伴交谈，或刷手机，在一天难得的空闲中短暂的休息……
这是油画家张志兵历时两年，拍摄5000多张照片，刚刚完成的农民工题材油画作品《知春遣兴》描绘的场景。5月31日，《工人日报》记者走进张志兵的画室，探寻油画中的农民工。
“笔墨当随时代”
推开画室的门，作品便充满了整个空间，略显局促的张志兵向记者展示，这幅《知春遣兴》宽2米，高1米，从2017年开始搜集素材，最终于今年5月末成稿。
生于1975年的芜湖人张志兵从小喜欢画画，1998年参加安徽省第一届美术统考被大学录取，2004年考入安徽师范大学油画专业研究生。其作品《私语》《7月》《爱唱戏的甘肃老王》在核心期刊《中国油画》上发表，在清华美院高研班学习期间作品展出9次，4次获优秀奖。
“画家石涛曾说过‘笔墨当随时代’，一个有责任感的油画家应关注社会底层群体和时代变迁，给这个社会带来人文温度。”张志兵说。谈及创作初衷，他表示群像更能反映社会现实，且画面更具冲击力。“虽然已有不少农民工题材的油画作品，但是希望自己的作品具有这个时代的气息。”他说。
从2007年开始关注农民工题材的张志兵笑说自己对农民工有一种天然的联结感和亲切感。他坦言自己就是农村出身，身边来北京打工的人很多，包括自己的母亲，因而对此有很深的感情。大二那年，在开往北京的火车上，成群的农民工在拥挤车厢的角落里一脸疲惫的场景给了张志兵第一次触动，“有一种窒息感”，他回忆说。
直到2006年看到油画家忻东旺的画展，张志兵的内心受到了极大冲击，没想到农民工题材可以画得这么出彩。自此他深受忻东旺影响，从安徽跑到北京一边教课赚钱一边跟随中央美院王华祥教授学习油画和素描，2011年又在清华美院度过四年的学习生涯。2015年，张志兵开办美术培训班，教授绘画技巧的同时继续研究画画，不断揣摩自己的创作之路。
“忻东旺是国内农民工题材油画第一人，对人物心理刻画入木三分，颜色和造型也很强。他上课时曾说画人物时一定要抓住那股‘劲’（人物的精神状态）。”张志兵毫不吝惜对尊师的赞赏之词。
从焦虑无助到自信从容的形象变迁
以农民工为创作题材的油画作品最早可以追溯到20世纪80~90年代，中国社会结构发生变化，农村大量剩余劳动力涌入城市，形成“民工潮”。农民工在城市的生活状态成为现实主义油画作品表现农民形象的重要方向，其中具有代表性的是忻东旺的《诚城》、王宏剑的《阳关三叠》等作品。
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河北美术学院造型艺术学院教师裴利强告诉记者，自从有了农民走出乡村去城市打工，就有了表现农民工题材的作品，但具有里程碑式的集大成者应是忻东旺，也因此才使农民工题材的油画在圈内，区别于“人物”“风景”等单独成为了一种题材。
张志兵说，20世纪90年代城市基础建设快速发展，需要大量劳动力，初来城市打工的农民工，干的都是最辛苦的工作，工资、待遇、生活条件等很多方面没有保障。“那时他们对进城打工有很多不确定性，对陌生的城市有不适应感。油画作品里他们的形象是僵硬、迷茫、焦虑的状态。”
“如今，进城打工已经见怪不怪了。农民工工资和其他保障得到改善，受教育水平提高。人们对农民工的看法改变，给予其更多尊重。他们不再像父辈那么胆怯，更加坦然、自信、从容。”张志兵补充说：“他们希望在城市能获得技能培训，有更多选择和机会，渴望融入城市。”
同样关注农民工题材，创作过《蜘蛛侠》《物流天下》等作品的裴利强也表示，“随着社会的发展，农民工单从形象上有时很难看出来自农村，因此油画作品也从专注外表发展到揭示内在。”以前“农民”这一形象是固定的，头上蒙着白毛巾，背着筐子……但当深入了解他们时会发现，他们早就是另一种状态了。“这种状态，得益于现代传播技术，电影电视手机网络的普及，农民工已经不再是低端工种的操作者，‘农民’这一烙印越来越淡化，他们对生活的追求，以及自信、从容，越来越成为常态。”
每一幅画里都有一个故事
张志兵的画室里陈列着许多人物肖像作品：甘肃的老王、黑龙江的老藏、陕西的超市仓管员……这些画中的模特都是来自天南地北的农民工，迥异的神情，不同的生活背景，组成浮世绘一般的众生群像。每个人的故事，画家都能讲上一天。
他们有年过半百却依然积极乐观的老者。甘肃天水的老王孓然一身却很乐观，笛子、快板儿样样不落。黑龙江的老藏是位“名模”，经常给各大美院当写生模特，神情和动作都很专业。
也有从打工者转变为创业者的。柳女士经过拼搏创业成功，终于立足城市。李老板从做写生模特到开模特公司，在北京买了房子。当然也有创业失败的山西打工者，从开始的桀骜不驯到后来的神情平和，甚至眼里比以前多了份迷茫，都被画家捕捉到了。
他们中还有充满希望，在现实和理想中挣扎的年轻人。患有小儿麻痹的小伟因不能干重活而做写生模特，他自信聪明，自学电脑，相信模特只是暂时的工作。80后嵇女士家庭压力大，做移动接线员的同时兼职做模特，她的眼神满是迷茫和对现实的焦虑。
去年短暂做过兼职模特的嵇女士告诉记者，这是她来北京的第10个年头，谈及做模特的经历，她表示“张老师画得很好，表现了我当时的状态。同时还能帮助学生画画，也很有意义。”如今她从事保险行业，生活压力依旧在，但她仍然很喜欢北京这个城市，“安全系数高，文明有素质”。
张志兵说，他希望用绘画的方式去记录时代。“我会一直坚持农民工题材的创作，注入对社会的人文关怀。”同时，他也希望能做好一个老师，把这种精神和人文关怀传递给他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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