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泡糖 □李卓奇
孩提时最感新奇的糖是能从嘴里吹出泡泡的糖。
那是在三年自然灾害恢复期,小孩感觉到的是糖果从棕黑色粗糙的糖块,变成多色光滑有着完美弧线的糖果,被称之为“高级糖果”。还记得男孩一边拍着五颜六色的糖纸,一边唱着这样一首顽皮的儿歌:“高级女孩,高级糖。高级女孩,上茅房。高级茅房,没有灯。高级女孩掉下坑……”。
后来,糖果的种类越来越多,把我们孩子们曾经议论的:“到奶油糖果随便吃的时候,就真正到了共产主义了”提前许多年,实实在在地放到我们面前。当时感到糖果、糖纸已多的目不暇接的时候,有一天下午上课前,班上刚从别的学校调来,来自安徽财贸学院的那位漂亮女同学,嘴里嚼着东西,手里拿着一张从来没见过的画着大大小小泡泡的糖纸走进班级,一下子吸引了几乎在教室的全部同学,更为新奇的是她从嘴里吹出乳白色的气球。很多同学克服初见不久的陌生与羞涩,围了过去,情不自禁急切地问着,从她手中拿过糖纸,翻看着传递着,上面的字全是外国文字。
这位女同学的表情至今我还历历在目,仿佛是骄傲的白雪公主被簇拥着,享受着似乎久违的被关注感觉,不紧不慢地把吹破的乳白色气球,用粉红色的舌头收回到嘴里,这才拿着糖纸指着上面的图文,从娇小的嘴里蹦出三个字:“口香糖”。在那时我们认为,还不如叫“泡泡糖”。随后,她从书包里拿出一个五彩缤纷的糖果盒子,取出一些分发给我们。我也很是纠结犹豫地接过一块,紧紧地攥在手心里,有意掩饰着激动和喜悦,放慢脚步回到座位上,克制着自己不急于去看,以免显出自己急切得到的欲望而被看不起。眼睛不望着那边,却极力用耳朵听着那边的说话。断断续续知道是那位女同学亲戚从国外来,给她带来的礼物。
课间和放学路上,似乎都有班上的同学眼睛在注视自己,还是克制再克制想拿出来一看究竟的欲望,直到走入家门。关上房门,急切地放下书包,没有去按照习惯复习做作业,而是拿出几乎攥化的“泡泡糖”,翻来覆去地看着糖纸,放到鼻子前嗅了又嗅,那淡淡的奶油混合着糖和糖果纸上蜡的香味,直冲脑子的甜蜜香味永远地进渗入到脑髓里,至今还能从中调出那香甜的记忆。我小心地用刀切下一小块,慢慢地放到嘴里,等着它变软吹泡泡。等了一段时间,虽然不断地吮吸和用舌头翻滚,除了甜味奶香并没有变成那位女同学吹泡泡的黏软。心里琢磨了一会,眼睛中出现那位女同学嘴里嚼着东西的画面,虽然舍不得还是试着慢慢咀嚼了起来。在甜味香味完全失去后,那种乳白的胶状黏软状态终于出现了。我急不可耐地学着尝试着把它放在舌尖,顶个凹洞吹着,泡泡没有如期而至,再一用力软黏的泡泡糖突然从嘴里飞了出去。我急忙从地下拾起,试图用手抹去上面沾着的灰。灰却不仅没抹掉,还深深地混进“泡泡糖”胶里,用开水也冲不掉,只能不管不顾放回到嘴里重新嚼起来。几经周折,终于吹出了一个小泡泡,想来是泡泡糖切的太小了。
随后几天,看到班上的同学嚼“泡泡糖”后,不仅吹泡泡,比赛看谁吹的大,还用来恶作剧地粘住女同学的辫子,也试着用它来粘知了,粘打烂的乒乓球……当然以失败告终。不过也有用的地方,那周六卫生委员带着同学大扫除,打扫卫生用的脸盆漏了,她就用它临时堵了漏,还是有效果的。
而我剩下的“泡泡糖”反复嚼着吹着,不注意吞了下去,顿时惊出一身汗来。那时惊出的汗来自听说,泡泡糖吞到肚子里就会粘住肠子,严重的会有生命危险。放学后,踌躇很长时间才结结巴巴地告诉大姨奶奶。她也很懵懂地带我去医院。当我们把事情的原委告诉医生,医生扑哧一下就笑了,接着就摸着我的肚子说:“就像孙悟空钻进牛魔王肚子里,最后还会出来的。粘住肠子没有可能,吞下去多了对身体总还是不好的,以后要多注意了!”直到现在,儿子还喜欢摸我的肚子,每次摸的时候我都想到这段孩提时代的趣事。
到自己有了女儿后,她经常要吃糖果,我就去给她买,发现在糖酒商店、百货公司和校门口的小摊上都有各种各样的“泡泡糖”,价格落差很大,而且都叫“泡泡糖”,形状也有长条形薄片,长方形块块,也有糖豆球状……。我买的最多的就是“大大泡泡糖”,糖纸上印着的就是一个吹泡泡的小女孩。女儿常常几块一起嚼,吹的泡泡大到炸后能盖住半张脸。这就是以前在外国叫“口香糖”的,改革开放进入中国后起的名字。看来我们那时在心目中把它称之为“泡泡糖”还是先知先觉的。
现在“口香糖”已不稀罕,只有那块最早的“口香糖”深深地嵌入了人生的记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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