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开文里有一个大玻璃瓶子 贮满了蓝墨水很受学生欢迎
○王大炜
从前，春熙路北段的“胡开文”是家有名的文房四宝老字号，以售徽墨为主，也兼卖一些中外新老产品。老品种如宣纸、湖笔、端砚，新品种如美国派克蓝墨水、上海来的“WATERMAN”（即法国威迪文，意为水手）蓝黑墨水。听老一辈人说，是个叫李润伯的安徽商贩卖一些文房四宝来成都，在青石桥开业，是当时成都市第一家文具店，他与安徽的老胡开文约定，作为代理商专销老胡开文的笔墨等文具，并打“胡开文”的招牌。1924年春熙路在当时杨森的创新风气下应运而生，胡开文便顺势迁来该路北段，遂名副其实地开始了百年老字号的创业生涯。
在1946年至1948年之间，我买过它的文具只有两次，一次是1946年上半年，尚在青羊宫青羊横街读高小毕业班的我，某个星期天随父亲进城，专门买文具。当年老胡开文店面不太大，临街一道中门，两边是玻璃橱窗，洁净的店堂，四把雕花太师椅分列两端，椅子之间再置一台茶几，一溜长柜台后面，总有一两位店员和账房先生或店主在此值守，见有买主（即顾客，当时习称买主）前来，特别是老买主光临，大都由店员奉上一杯热茶，甚至敬上一把苏白铜的水烟袋。那天，父亲刚一进店门，即受到热情接待，一边看座上茶，一边拱手寒暄。父亲浅尝一口后，将茶杯转递给我，走得口渴的我，不加掩饰地作牛饮状，当即一饮而尽。这是一种叫红白茶叶泡的茶水，价廉物美，汤色汤味双佳，市面上的商铺店家和居家人户大多置有一个圆滚滚的瓦壶或紫铜壶，外包裹一层厚实的棕包，所以又叫棕包袱，我在老胡开文一饮而尽的茶水就是来自这种棕包袱。期间店家还与家父饶有兴趣地聊着闲话，大人说些啥，我也未加注意，起身浏览起店堂陈列的文具。
临走前，父亲为我买了一锭古色古香带纸盒包装的香墨和大小楷毛笔各一支。墨锭与纸盒正背面都标有隶书“徽州老胡开文”和“松滋侯”金粉字样。那时把“松滋侯”这类徽墨称为香墨，是因为墨的成分为松烟、鹿胶、冰片，所以有香气，比较高级，而一般的墨锭多含牛胶，气味难闻，故称臭墨，又戏称“猪屎墨”。两支毛笔笔杆上都烙有行草“七紫三羊”，不知是不是湖笔？何谓七紫，何谓三羊，原来七紫是土兔身上的上等毛，呈紫色，用七成兔毛，所以叫七紫；三羊是羊子身上的上等羊毛，只用三成，故称三羊，合起来便是七紫三羊。毛笔杆上的题字本身就是一种文化，还有什么狼毫等，名目繁多。父亲还当着店主的面叮嘱我，以后就到这里来买文具，算是对店主的“褒奖”。后来才知道父亲与店家交谈甚欢的这位长衫先生，可能曾任过曾是川军将领的父亲的文书之类的人，怪不得他们一见如故。
我第二次在老胡开文买文具是1948年，已是初中生的我，十分羡慕一种叫“WATERMAN”的蓝黑墨水，所谓蓝黑，即初写呈蓝色，稍后即变黑色，且不怕水湿。这种上海制造带有香味的高级蓝黑墨水，虽然价格不菲，但我仍然忍痛买了一瓶，如获至宝地倍加呵护，小心使用，直到滴墨不存，空瓶也舍不得丢弃。
这种墨水外包装的纸盒以黄色为底色，纸盒下腰有条蓝色横线环绕，纸盒上标志着“WATERMAN MADE IN SHANGHAI”等英文，没有一个中文字。盒子里的墨水瓶也很考究，一是瓶子制作高级，绝无半点汽泡，瓶体晶莹剔透；二是瓶体略扁呈笆篓状，瓶底与瓶身下部存45度上倾斜，可置于桌面不倒，有利于钢笔汲引，设计别具匠心。这种墨水的效果和影响已超过美国的派克纯蓝墨水，成为学生的崇拜物。
1950年3月，我参军到西康，除了极其简单的随身衣服外，那瓶已无点墨的空瓶子被我装满了食盐带在身边充作“牙膏”。为了携带方便，我特别量身定做缝制了一个小布口袋，将它套挂在腰间，俨然一副老兵打扮，因为有的老兵腰间就挂有一个黄色牛皮盒，里面装有小手枪子弹或防风镜。一路步行到雅安，之后我也找到了一个黄色牛皮盒，我这个瓶瓶装在里面刚好合适，多年不忍抛弃。
时光荏苒，几十年后，先后与两位见多识广的老学长聊起当年的墨水话题。赵振铎老学长除认同文前那些“瓦特曼”的细节外，还说当时的成城中学有位化学老师经过多达208次的实验，制造出名叫“208”的蓝墨水。而流沙河则饶有兴趣地忆述了“WATERMAN”（威迪文）的特征、特点及细节（此物也是他们的爱好），更加印证和丰富了我的印象。沙河兄还提到当时老胡开文就有一个巨大的玻璃瓶子，里面贮满了蓝墨水，瓶顶安有虹吸管，便于输送墨水，很受学生欢迎，这算是中等消费了。再省钱的只好买回墨水晶（粉）自己兑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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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徽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安徽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