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尺蠖的足尖到 马丘比丘之巅 从诺贝尔诗篇到 “棱镜”下的城市
○著名诗人陈先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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棱镜下的诗歌与城市
暑气消散,牵狗出门。家住1912街区附近,散步也就有了好去处。夕阳西下,却透过空气这个巨大的棱镜幻变出PHOTOSHOP绘图软件上所有的色彩。当自然光不断消退收敛,最终融入街区五光十色的灯光霓虹之时,时尚街区满血复活了。
主题餐厅、酒吧、咖啡馆、露天茶座、到处都是时尚的年轻人。仿佛时尚青年都麇集在这里了。我裹挟于其中,又游离于其外。我们的青春年华,可没有这么丰富的色彩、音乐和风味。
上周六,由著名策展人、诗人、学者祝凤鸣策展的“棱镜:中国百年新诗艺术展”在合肥1912街区的大地美术馆拉开帷幕,诗歌、诗情、诗意已经成为一道既触目亮眼又自然和谐的风景了。
20段新诗诗句投影在路面上,一对情侣吃着冰激凌相拥着,一边后退一边轻声朗读。西街入口处,有100幅波普色照片,做成“诗”字形的装置。东街入口处,有七彩玻璃装置,上面选载了7首新诗名诗。装置之前,不时有人驻足辨识,形成人流中的湍流。
道旗、灯箱、广告牌、墙体投影、天桥电子屏幕等,都承载着新诗及这次新诗展的表达。像激流经过岛礁,最汹涌时尚的消费主义潮流与高雅文艺不期而遇,轰然撞个满怀,又汩汩交汇,纠缠拥抱。
被狗牵着,一路漫游,不觉来到了大地美术馆。有一些与我一样的散步者,也有年轻的面孔。一层的100张诗人肖像以波普风格呈现,观影厅同步放映祝凤鸣任总导演的关于中国百年新诗的纪录片《新诗回眸与掠影》。
洪凌、 杨重光、陈宇飞等艺术家献策献画,牧野提供诗人摄像肖像、诗人手稿及诗意油画。开幕式上,策展人祝凤鸣说,“肖像、手稿与油画互为开放、阐释,彼此印证、交融,如棱镜之分光,斑斓而统一。我们以这样独特的艺术展方式,来纪念中国百年新诗,既是回顾,也是开启。”
不知不觉,合肥的一些公共空间的艺术氛围日渐浓郁,正在形成我们见多不怪甚至习以为常的新风情。
因近水楼台之便,我几乎参观了大地美术馆的所有近期展览。如“潜流:安徽当代艺术八人展”“未来负片:当代青年艺术家群展”“翼:中国雕塑学会青年推介计划第二季巡展”“悲悯与欢畅:杨重光作品展”“冷光源:中国合肥首届装置艺术展”“陈宇飞·跨媒介艺术行为装置实验剧场”“第十届中国国际青年艺术周”“虚拟车间——视觉艺术展”“第四届合肥青年戏剧节”等。
祝凤鸣说,“生活,不只是面包,还要郁金香;城市不只有路灯,还需要月亮。月亮与星空的远方,给人宁静与安慰,一如诗歌的力量。若是有位企业家步履匆匆,在1912街区从事商业宴请,夜晚能够驻足看看街面投影的诗句,得到一份慰藉;一对情侣,漫步街区,无意间阅读诗句,增添一份情思;一位妈妈带着孩子,走进美术馆看一看,诗歌能给孩子心灵一份开启,也就足够了。”
2
从尺蠖的足尖到马丘比丘之巅
身边有很多同行写诗,自然是写新诗,他们首先是诗人,其次才是记者、编辑、作家,他们是缪斯的选民,天然地被赋予了与宇宙神灵沟通的特权。据我的观察,但凡文思轻灵,想象力丰富,文字有韵律感的人,都曾经是诗人,或者内心住着一个隐秘的诗人。伟大的作家,几乎首先都是伟大的诗人,他们的作品都有诗性、哲理和神圣性。例如,写作《日瓦戈医生》的帕斯捷尔纳克首先就是一个诗人。那些在青少年时代没有抄写过诗歌,没有沉醉过诗歌的人,即便是大学中文系毕业,最后拿手的也还是在工作中逐渐熟悉的编辑一类的技术活儿,和文学创作以及艺术创造关系不大。
不会写诗,不读新诗的我,偏偏做了与情怀有关的工作,难免不感到巨大的缺憾——有些技能是勤能补拙,但天赋基因是无法弥补的。虽然驽钝,但是,对新诗不是没有一点感觉。最早读冰心翻译的《吉檀迦利》中的句子,“我衷心欢畅,吹过来的风带着清香。”似乎有一段心弦被悄然拨动了。
有两首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的诗篇印象深刻,他们相互依存,想起这一首便不自觉地回味起另一首——源自那意象的光年级别的巨大差异——尺蠖与时间。
“尺蠖爬到叶子边缘,像一个疑问,
支起两只嫩黄的短足:向叶外荡去
向空茫的宇宙寻找栖处。”
这一句节选自一句短诗,作者是名气不算大的瑞典诗人、小说家哈里·马丁逊(1904—1978)。在诗人的世界里,无论是鲲鹏,还是蟪蛄,都是平等世界的一部分,都是生命舞台上的主角。精密的观察,生动的临摹,深刻的隐喻,尺蠖的短足,好似一滴露珠,或是一枚棱镜,反映了整个世界。
另一首是大气磅礴,连绵不绝的秘鲁诗人聂鲁达的《马丘比丘之巅》。记得当时是参加深圳海边一座超级豪宅的新闻发布会。有钱人像匮乏年代抢购白菜或带鱼一样抢购豪宅,我一屁股坐在沙滩上,百无聊赖。胡乱翻书,撞见我平素并无太多好感,至今也依旧没有太多好感的诗人,被他的几句诗震惊了。
石块垒着石块;人啊,你在哪里?
空气接着空气;人啊,你在哪里?
时间连着时间;人啊,你在哪里?
——这是什么视角啊?量子力学吗?有形与无形、物质与观念,微观与宏观,都成了厨刀下的蛋糕与草莓。此后看到类似的话语,我都非常欢快,哪怕他们借用的是同一个“马丘比丘”牌模具。例如,“像水溶于水,沙子消失于沙子,声音溶于声音”等等。
有了一定的生活经验和思维积累,以及表达的愿望,那么,在特定的情境下,遭遇了某一首诗,这首诗便会嵌到你的生命中去。
真正开始以作家为单元关注新诗,是在编辑读书会栏目,重点介绍“洋鬼子”(洋人、死鬼、夫子)世界文学,尤其是诺贝尔文学奖作家及作品之后。不期然地,由布罗茨基、米沃什的散文而进入他们的诗歌世界,有过欣喜和狂欢的情绪体验。但是,对另一类诗人,例如叶芝、艾略特、奥兹等大名鼎鼎的诗人却无感,我想,诗海茫茫,一瓢饮足矣。
中国的新诗和现当代文学,是西方文学与传统文学共同孕育的孩子。我们应该感谢那些优秀的翻译家。老一辈的有很多,依稀记得他们的名字,如果在他们的名字和他们译作之间画连接性,恐怕错谬不少。但有两个人我肯定不会弄错,我想对这两个人深深鞠躬,脱帽致敬,一位是孙仲旭,翻译了大量的小说散文;另一位是黄灿然,写诗,译诗。孙仲旭早逝,令人扼腕;黄灿然健在,祝他仁者寿。
现代诗小众,是因为很多人觉得读不懂一首现代诗。祝凤鸣说原因很复杂,“诗人奥登曾经说过,数学家很幸运,因为数学有它专门的符号系统,普通读者面对一篇数学论文一般不敢发表意见。而诗歌就没有那么幸运,因为诗歌使用的是公共的语言文字,假如你缺乏专业训练,你的评判往往是失效的。艾略特也说过,诗人的首要任务,是对语言负责。他还说,语言在诗歌中创立,在散文中传播,在新闻中消失。”
这和任何艺术一样,诗歌也有自己的范式——这种范式是约束也是自由。这一点和讲究格律和形式整饬的中国传统诗词并无不同,只是他的形容更为多元,内容更为包容。
3
双重影响下的中国百年新诗
“棱镜:中国百年新诗艺术展”的宣传单页上简洁地介绍了艺术展的缘起与主旨。1917年2月,陈独秀主编的《新青年》上,刊发了胡适的《八首》,这首名为《朋友》、后改名为《蝴蝶》的诗作,被公认为中国第一首白话新诗。而胡适、陈独秀都是安徽人。承传新文化旗手们的先锋精神,安徽诗歌在当代中国一直醒目而卓越,从新诗诞生之初的陈独秀、胡适、宗白华、朱湘、蒋光慈、汪静之、田间,到新中国成立后的严阵、公刘等,再到改革开放以来的梁小斌、海子、陈先发、杨键等诗人,在国家诗坛颇具影响力。陈先发新近斩获鲁迅文学奖,再次给安徽诗坛以鼓舞。
祝凤鸣说,“胡适和陈独秀是新文化运动的主将,白话诗是新文化运动的重要组成部分。随后,安徽又涌现了很多重要诗人,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安徽诗人相互之间还少相互模仿,风格流派各异。当初,朦胧诗主将一般都是北京诗人,北京之外,只有一个福建的舒婷一个安徽的梁小斌,梁小斌可谓孤军突起;另外海子也是孤军突起;现在安徽很多年富力强的诗人也是风格各异。毫无疑问,安徽是中国诗歌的强省。”
刚刚凭借诗集《九章》荣获第七届鲁迅文学奖诗歌奖的著名诗人陈先发在开幕式现场发表感言:本次展览不仅是合肥近期文化的一大亮点,也是温润市民性灵的精神景观。我从很多安徽先辈的著作中捕捉到了很多灵感,对我的语言风格、创作过程都有非常大的影响,激励我在诗歌的道路上一路前行。“中国百年新诗,既活在中国古典诗歌的阴影下,也活在西方现代派诗歌的阴影下,受双重影响而形成特有精神气质,也给予了当代诗人强大的精神活力。”
中国新诗已走过整整一百年历程。它像一枚棱镜,经历了中国社会前所未有的断裂、动荡、矫正与崛起,折射出汉语诗歌梦幻斑斓的无穷魅力和强大的生命力。作为时代与心灵变革最醒目的标识,从古汉语到白话文,从格律诗到自由体,从古老农耕抒情到现代情感表达,新诗的百年历程堪称风云激荡,波澜壮阔。 凌琪
祝凤鸣,诗人、学者、纪录片导演、策展人。著有诗集《古老的春天》《枫香驿》,著述有《安徽诗歌》等,参与《安徽通史》《合肥通史》等系列丛书撰稿。电视纪录片《我的小学》(与方可合作)曾获“金熊猫”国际纪录片大奖,中国纪录片学术奖一等奖及最佳编导奖。近年策划过“圣马之夜:诗与歌”“冷光源:合肥首届装置艺术展”“徽剧《惊魂记》走进爱丁堡国际艺术节”“国家大剧院:洪凌天地四时行艺术展”等艺术活动。2017年,受《诗刊》社等机构之邀,任中国百年新诗纪录片《新诗回眸与掠影》总导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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