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合影照
■谢平
一天，无意中我看到了一张父亲生前的合影照，一时喜悦不已，心波叠起。相片是父亲与来自大洋彼岸的三对法国夫妇的合影照，相中的父亲笑容像一朵大菊花，脸上的沟沟壑壑都溢满着幸福。
这张合影照是父亲八十五岁那年在安徽九华山时的留影。
父亲每次去九华山都是我全程陪同。眼前这张相片就是父亲八十五岁那年，在九华山大雄宝殿门前与来至异国他乡的三对法国游客的合影。记得那天上午十时左右，我和父亲刚出大雄宝殿门，迎面走来三男三女，他们年龄都在五十上下，个个精神矍铄，春风满面，金发蓝眼，奇装异服；他们行为举止大方得体，说话大大咧咧，性情豪放无扭捏。只听他们中有个女夫人突然“哇”了一声，一脸惊状，另几个人也一脸的惊讶，他们几乎都睁大眼睛，张着大大的嘴，又几乎在同一时间里朝着父亲竖起大拇指，嘴里还不停地说“0k0k”！他们一边说，一边簇拥向父亲。我们不懂英语，也不知他们说些啥。就在这时，一女导游手里举着一个小红旗，笑眯眯地朝我们走来，在导游小姐翻译下，我们才知道老外们围向父亲的意图。导游对我说：“他们说您老爷子满头银发，身体健硕，五官周正，长相帅气，想和老爷子合影。”父亲很配合，随着导游小姐一声“0k”，父亲的音容笑貌将永远被三对法国游客带至他们的国家，珍藏在他们心中。就在导游小姐给父亲拍照的一刹那，我将随带的相机抓拍了一张。
回家我就把父亲与老外们合影照片冲洗一张。就在父亲看着照片眼笑眉飞的时候，母亲看到父亲与老外合影照片，且有两个金发女人一边一个抱着父亲胳膊，样子很是亲热，立马板着脸怒斥道：“你个不正经的老头子，还跟那些外国老女人在一起照相。”母亲边说，边用手抓走父亲手里相片道：“我让你高兴！我让你高兴！”不曾想，时年八十五岁的母亲竟然醋意大发，一张好端端的照片，被母亲盛怒之下，撕成八大块，丢到地下用脚狠狠地踩踏几下。而此刻的父亲愣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好，气得脸色铁青，心里大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蠕动。为此，母亲一个多月都没理父亲呢。
与老外合影的照片被母亲撕烂后，父亲脸色一直不好，整天苦着一张脸闷闷不乐。一天，父亲拿着一张报纸在看，我走到他身边，用手轻轻敲着父亲胳膊说：“父亲你看，这是什么？”父亲扭头一看，是一张他与老外们合影的照片，父说：“照片不是被死老婆子撕烂了，怎么还死而复生？”我压低声音对父亲说：“我用底片又给您洗了一张，还过塑了呢。您可要好好保管它哟，千万不要再被母亲发现了啊！”父亲拿着相片端详看了一下，用眼斜瞟左右，发现老伴不在旁边，他快速地将看完的报纸，小心翼翼地把合影相片包好，趁母亲没看见，将合影相片收藏了起来。打这之后，父亲就不再怄母亲的气了。
正如李清照《武陵春》词：“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如今，父亲已去世两余年，他想不想与他相伴一生的老伴、我的母亲？想不想他膝下的儿孙们？还是否记得在世时，生命里曾有三对外国夫妇簇拥着与他合影……
看着手中的相片，父亲仿佛还活着，没有走远，就在我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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