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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联网时代的失眠男女我为何不会睡了?

济南时报 2018-02-25 15:35 大字

手机显示凌晨3点,孙寻在黑暗的卧室里睁着眼,屏幕荧光随着手指滑动流过脸庞。那点光藏在拉紧的窗帘后面,整个城市已经熟睡。

这位28岁的公务员从2015年冬天开始失眠,常在深夜醒来。躺在床上,每次睁开眼都是一场判决,清晨六七点是难得的好结果。

他是中国众多的失眠者之一。中国睡眠研究会发布的《2017中国青年睡眠状况白皮书》显示,被调查的44308位青年中,只有不到四分之一总是或经常能睡个好觉。

一千个失眠者有一千个失眠故事

总有人的夜晚是清醒的。

孙寻不知如何睡着。那本该是种自然而然的能力,阖上眼皮,困意沉重地压上来,人不知不觉沉入梦境里。他闭了会儿眼,又睁开,反复几下。睡眠没有来。

手机就放在枕头边。一条条刷完朋友圈,接着查看微博的各个分组。打开知乎的应用,从某个学科的发展到“如何评价”某个演员,看了一通,睡眠仍没有来。

孙寻醒来的节点,清华大学的学生宿舍里,20岁的徐清刚刚睡着。连续一年多,无论上床多早,小姑娘很难在午夜前入睡。她紧闭双眼,大脑中正上演一台大戏。

有时,她安排相聚重逢婚礼葬礼,人物背景虚构自小说或动漫。更多时候,戏剧的主人公是白天的自己。有一阵子,徐清不断幻想对某个男生的表白,细致到台词的语调和环境光。

徐清已经感觉到了“夜晚的魔力”。在清醒的五官感知范围内,一切响动都惊人宏大。她听室友的均匀呼吸和梦呓,嫉妒着“又睡着一个”。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身体内的器官”,比如心脏“好像越跳越响”了。

紧闭的窗帘后,藏着无数未眠人。年轻妈妈张糖睡不着。她名校毕业,事业顺遂,爱情甜蜜,有了孩子后整个世界颠倒过来。一开始是不能睡。宝宝每隔2小时醒一次,要奶。喝完不算完,得拍嗝。后来是不会睡了。她僵着半边身体,怕压到小孩。孩子的一声轻哼能让她惊醒。最近孩子患上肠胃疾病,小身体压抑着无限痛苦,她随之整夜辗转难眠。

创业男陈博群在深圳失眠。90后陈博群聊天喜欢以“我们创业者”开头,“我们创业者哪有不失眠的”“我们创业者如果想太多,那真是别活了——事情永远想不完”。

春节前是“我们创业者”失眠的高发时期。一年将尽,创业项目该结项了,成绩等着评估,关系等着打点,员工等着发奖金,新一年的钱还在路上。

根据《2017中国青年睡眠状况白皮书》,18到44岁的青年群体中,失眠不分地域、职业、收入地存在着。

“对生活造成障碍了就可以进医院看看了”

北京大学第六医院睡眠医学科医生孙伟见过太多睡不着的人,“逼得自杀的都有”。一位内蒙古大哥吞下一整瓶安眠药。惊恐的家人以为他想不开,而他其实只是想睡着。他没如愿,保持着清醒被送进医院。

睡眠科在医院一角,小电梯刷卡通向不对外开放的病房。这个科室成立不到4年,37岁的孙伟是这里最早一批大夫之一。国内睡眠医学发展起来也不过是上世纪80年代的事。睡觉是大事,但以前很长一段时间,人们不觉得它值得专门开一科。

六院的睡眠科有时需要为病人办理转诊或联合治疗。睡眠医学涉及现代医学的多个领域。睡不好可能是心理问题,甚至是抑郁症的指征,也可能是消化系统出了问题,或只是牙齿咬合不好。

孙大夫和同事们主要专注于精神和心理问题导致的睡眠问题。生活的边边角角都可以是引发失眠的压力。一名女患者每天晚上必须把屋子收拾干净,不然躺床上也是干瞪眼。

他在一个网络平台连载着《乐眠日记》。第一章就写到失眠的三种形式:入睡困难;睡眠持续困难,即睡着后频繁觉醒再难睡着;早醒。短暂的失眠无碍健康,持续3晚以上的才构成失眠症的诊断。

对于普通人而言,3晚失眠和成病之间有一段难以界定的距离。孙大夫的判断很简单,“对生活造成障碍了,就可以进医院看看了”。

移动互联网和电子产品是元凶还是帮手?

移动互联网和电子产品被《2017中国青年睡眠状况白皮书》视为青年失眠的元凶之一:93.8%的受访青年会在睡前看手机和平板电脑。而这些人中,四成多认为睡个好觉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更有13.5%的人从来都睡不好。

它们很可能也同时是青年对抗失眠的最常用工具。

年轻人热衷于网购自救。阿里健康联合阿里数据发布的《打败失眠症趣味数据报告》显示,2017年在淘宝等零售平台搜索“失眠”的人群里,年龄在18至35岁的用户比例近80%。其中,90后人群占四成。最受欢迎的产品包括安神补脑的非处方药物和头部按摩仪。

而淘宝2012年的数据显示,每晚11点到凌晨5点间还在浏览商品的用户达2283.2万人。

线上帖子流传着种种偏方。一位80后安徽会计坚持每晚上床前走完一整套仪式,包括泡脚、喝枸杞热牛奶、薰衣草精油按摩和跟随运动软件5分钟助眠拉伸。

一些亚文化小团体随仪式产生。北京的一位90后热衷于睡前在弹幕网站收听一种叫“自发性知觉经络反应”的音频,以期放松身心。这种号称悦耳到能导致“颅内高潮”的音频包括金属刮擦声、纸张断裂声和轻柔的女声。目前尚没有系统的研究能证明这种效果的真实性。

微信群里,年轻人像评价饭馆似地讨论抗失眠药物。“褪黑素吃一段儿就没效了。”“阿普唑仑2片才管用。”一位深受失眠困扰的26岁男记者隆重介绍了某款中成药。

“对抗失眠说到底是你自己的事儿”

“我们这一代很容易失眠,也把睡眠看得比以往都重。”“睡吧-和失眠说再见”豆瓣小组组长火柴说。

小组成立于2010年,目前拥有2万多名成员。类似的小组豆瓣社区大大小小十几个,诸如“失眠拯救世界”“集体失眠”,很多帖子发于晚上12点后,主题是“聊聊吧”。火柴曾是失眠者,痊愈后买回数本认知行为治疗的国外书籍钻研,为了帮助更多人创建了睡吧。

他每周要收到数十封求助豆瓣邮件,邮件里充满着恐惧。有人百度了“失眠”,捧着搜索结果里数个大病名词找他救命。朋友圈流传着以“年轻人”“失眠”“猝死”“癌症”为关键词的爆款文章,成了这个时代的健康新寓言。

他无法提供治疗或答案,但愿意给出向导。他失眠过,知道那是一片沼泽,越恐慌挣扎只会越陷越深。很多人会因失眠而失眠。

孙伟讲了个大象的故事。“我告诉你千万别想大象,你脑子里就永远摆脱不了它。”逼着自己睡,想着再不睡就会如何如何,将更加难以睡着。

“别试图控制睡眠。”他对每位患者建议,“你控制不了。”

这仍是个迷恋控制的时代。根据IDC年度报告,2017年,全球有1.132亿部可穿戴设备被生产出来,密切监测主人的心跳、血压和睡眠指征。普通手机上的睡眠监测应用也层出不穷。

孙伟接待过不止一位带着数据惊惶就诊的患者。“医生你看看我这手环儿测到的深睡眠时间这么短,我是不是有问题?”

“对抗失眠说到底是你自己的事儿,别人帮不上忙。”火柴说,“战胜失眠是一个发现自己并解决问题的过程。”

(应受访者要求,除陈博群与孙伟外,其他人名均为化名。据《中国青年报·冰点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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