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失的小传
自从进入出版社做图书编辑,经手编辑的人物传记有不少,多是名家、大家,还有一些名人之后写的回忆录。可是我自己最想写的,却是父亲的一篇人生小传。但是这件愿望却因那次暑假而错失,难以弥补了。
记得那年暑假,我高二,十六岁,父亲是当地重点中学的语文教师,六十二岁。虽已过了退休年龄,但依然被学校返聘任教。暑假里,他除了备课之外,就是带着我学习。母亲白天要去工厂上班。哥哥在外地上大学,暑假喜欢在外旅游。两个姐姐也不知在忙什么,或许在谈恋爱,与我的交集自然地就少些。印象深的是,我和父亲一起度过的日子比较长。两个人中午吃饭是简单的,他会烧一份大锅烩,家里杂七杂八的菜,经过父亲之手的烹饪,既有营养,又有美味。父亲有时会找一些文科类的竞赛题目让我来做,做完之后又对答案,让我很有兴趣。我除了阅读,做功课,还会为父亲做些抄写工作。天依然很热,家里的客厅里,悬着的绿色吊扇在呼啦呼啦地工作。父亲就在客厅里铺张草席,用湿毛巾一遍遍地擦拭,凉阴阴地,然后让我躺上去。父亲会看着我先睡,还为我扇扇子。等到睡醒,父亲又会切开一个红瓤西瓜,让我消暑解馋。到了傍晚,家里人回来,父亲的晚饭也烧好了。那时的暑假,就那样平淡而自足。
那年暑假,我对人物传记方面的图书颇感兴趣,那时读宋蔼龄、宋庆龄、宋美龄等人的传记,对“宋氏三姐妹”的传奇人生好生向往,还信手写下过“鲍氏三姐妹”的意思,被姐姐看到了,取笑了一阵。那时,我还对大学充满了向往,不知自己会考上什么样的大学。而父亲,仿佛看出我的心思,提起他当年考大学的一段经历,像是给我一个激励。那是一九四七年,他在阜阳读的高中,莘莘学子,也是充满雄心壮志,千里迢迢,曾到北平清华、天津南开,去参加考试,可惜因为英语成绩不佳,未能录取。于是又连忙赶回安徽,继续高考。父亲自幼国文功底好,在初中就写过小说,高中时还在《文汇报》上发过文章,又会写诗作曲,所以考试很顺利。当时发榜后,父亲的成绩是排在榜上第一名。他学的是政济系,在班级里,担任生活委员,曾为同学争取利益,为了买粮食一事,还带领大家闹过学潮。这一新闻被登载在当时的报纸上。父亲说,如果有心去查,是能够查得到的。
听父亲谈他的青春往事,让我神往。有一天,我突然正儿巴经地拿出一个崭新的笔记本,缠着父亲说:“爸爸,你的经历那么丰富,我来为你写一篇传记吧。你讲,我写。”我当时是很认真地看着父亲,神情里满是期待。对于父亲的大半辈子,虽然零零星星听他说过一些,但详情并不是很清楚。只知父亲一九二六年出生于寿县的一个地主大家庭,七岁就随当将领的大伯父从家乡出来,一直在外上学。只是小学,就辗转了北平、开封好几所学校。父亲当时听了我的建议,兴趣也有些浓,说好啊,让我好好想想,你来写。记得当时那个笔记本,已经开了一个头,蓝黑的笔迹已经在漫漶地生长。可是突然地,父亲又叹了一口气说,哎,可惜我也不是什么大人物,没有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不值得写什么传记。他喃喃地自语着,神色黯然,就不想说了。我知道他曾经度过不少坎坷岁月,也许他是感慨自己的好时光都被蹉跎了,自己年轻时的抱负、人生理想也没有实现,回首往事,岂能不让他痛心?看出父亲灰暗的心境,我也颇感惋惜,没有坚持让他继续回忆。就此搁笔,没将那篇小传写下去。
我出生时,父亲年纪已经颇大了。对他年轻时的经历,只是断断续续地听说过,并不完整。近几年,我问母亲,希望对父亲的过去能够有更多的了解,母亲将她所知道的尽量告诉我,还从家乡寄来一些父亲的笔记资料,可是那些生动的往事,感人的细节,如果由父亲亲口说出来,该会是多么的不同。
父亲能够顺利读大学,先是因伯父的接济。可惜伯父因为反蒋抗日在四川被暗杀,在上海大妈那边的经济也陷入困顿,就中断了。到大学四年级时,家乡因解放,父母也难以维持父亲的学业,父亲只读了三年大学,不得不肄学,坐船去上海大妈那里,提前开始了工作。从此,他的人生进入了另一个阶段,也随时代的沉浮而历经波折。
在我的印象里,一直以为父亲是在安庆读的大学。我与大哥也都听好像他提起过。但后来从父亲的档案资料里看到,上面写的却是“安徽学院”,这所学院当时的办学地点是在芜湖。也许我记错了。但父亲当年讲述他读大学的生动经历,却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些发黄的笔记资料实在是简单的,怎能涵盖父亲近七十年的丰富人生经历。那年暑假,我没能用优美的文笔,去书写他当年的人生印痕,至今想起,仍深感遗憾。
(作者系出版社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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