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学者张中行

合肥晚报 2021-05-30 00:40 大字

二十年前赴京组稿,有幸拜访了年近九秩,仍著述不辍,被誉为“燕园三老”之一的文化大家张中行先生。

拜访前,没忘了电话预约,哪知老先生一口应承,说马上即可见面,并仔仔细细地交待了他的寓所位置,连如何乘车、过桥、转弯,乃至近旁的一家超市的名字,都一一说清楚,使我深深地感受到老人的平易、热心、细致和周详。

当我顺利地迈进张先生自取的雅号“都市柴门”时,他满面笑容地迎上来,连连说:“一路好走吧?这里偏了点,偏了点。”接着请我坐在沙发,而他自己却拉前一张木椅,与我面对面坐着。我不禁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他,但见老人留着平头,一双有点眯缝的眼睛满是笑意,胖瘦适中,身体相当硬朗,说话声音洪亮,耳聪目明,思路清晰,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小上近二十岁。他上身穿着一件半旧中山装外套,黑色裤子,大口布鞋,浑身上下透着朴实与澹泊,真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老头儿了。可是,就是这位不惹眼的“京城布衣”,却一肚子学问,经历也特别,甚至有某些“传奇”色彩呢。

张中行先生原名张璇,学名张璿,字仲衡(后以中行名之),1909年出生于河北省香河县一农家。1925年考取通县师范学校,1935年从北京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毕业,曾任教于南开中学、保定中学、贝满女中,后到北京大学任教,担任过天津《新生晚报》副刊编辑,主编佛学月刊《世间解》及《现代佛学》。1949年后至人民教育出版社,从事中学语文教材的编审工作。1968年被下放劳动,1978年恢复退休待遇,继续在人教社工作。由于他学识博雅,文笔高迈,此间进行语言文字、古典文学及哲学和佛学等方面研究,深厚的积淀与精妙的呈现,使其著述源源不断,影响广被,以至有“文坛老旋风”之誉。短短数年,就奠定了他文化大家的地位,被季羡林先生称赞为难以企及的“高人、逸人、至人、超人”。

不少人可能还隐约知道,他是已故知名作家杨沫的前夫,且为《青春之歌》中余永泽的“生活原型”,由于这个“不光彩”的背景,他多年置身于霉运的阴影里,默默无闻,过着普普通通的生活。直至新时期以后才逐渐“红”起来,集畅销作家与严谨学者于一身,关注度日高,以至成为央视“东方之子”主角,打破了原本读写相滋的清贫而恬静的生活。

交流中,先生一再说,安徽是个出人才的地方,他与安徽“有缘”。接着举他的《佛教与中国文学》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即于安徽出版的例子,并感念该书的责任编辑,要我一定代为问候。当我趁便提出可否将此书修订再版时,先生略一迟疑,便直截了当地告诉我:“这个小册子已收入文集中,现在又无精力修订充实,还是不印为好吧。”随即提到近年来他的散文、随笔类文章,已编选了二十余种集子,不免重复,有的读者有意见,来信责备,“其实我又何尝愿意这样呢?实在是约稿太多,推辞不了。”他有点无可奈何地说。并举了个现有的例子:“吴小如先生是多年知友,前不久受一家出版社之约,主编一套当代名家随笔丛书,要收我一卷。朋友坐轿子,要我抬,我能推脱吗?”他笑呵呵而又十分严肃地说着,并希望能够得到读者谅解。

张先生雅好古玩,尤重集砚,颇有所得。他曾写过《歙砚与闲情》一文,深情款款,饶有蕴致。由歙砚进而涉及徽州文化,他提到了一位清代闺秀书法家曹贞秀。曹氏字墨琴,父亲曹锐是休宁人,做过小官,善画,长住苏州,因此嫁与苏州名士王芑孙。曹氏有诗集《写韵轩小稿》,工书法,有名气。张先生很有兴致地回忆他曾于六十年代初,花五元钱购得她的一幅字迹娟秀、清雅精致的楷书扇面,觉得那是一件可遇而不可求的珍物,印象颇深。

接下来,他问我安徽出版界近年有什么重要的书面世,我介绍了已出版的《傅雷译文集》《朱光潜全集》《宗白华全集》和正在运筹中的朱熹、李鸿章、胡适的全集等大项目,他表示赞赏,说都是大家,值得出,有眼光。随后,话题又转到皖籍名人上来。他说起现代有大名的胡适之,认为他是了不起的人物,学问好得没话说,经史子集无所不研,无所不写;提倡文学革命,创作白话诗文,整理国故,考证《红楼梦》……每个领域都有突出的成就。“胡适口才非常好,妙语如珠,”张先生称赞道,“钱玄同虽然也很出众,但不及他的风趣幽默,所以,在北大,他堪称第一。”接着饶有兴趣地说,胡适长得一表人才,中等以上的身材,清秀白净,留个“学士头”,显得风流儒雅。胡又擅长社交,在当时的北大,论交游之广、朋友之多,他是魁首。他真正是平易近人,即使是初入校门的学生去找他,他也称呼某某先生,满面笑容,态度亲切。他家里成天是高朋满座,但年轻人登门他也亲自接待,有信必复,有困难也尽量帮忙。盛名之下,而能如此热情好客,礼贤下士,真是修养极高,绅士风度,并世难找第二人。所以,当时普遍流传着“我的朋友胡适之”的佳话。尤其难能可贵的是,胡适这样经过多年西方文化洗礼熏陶、思想开放新进的人,却严守着旧道德,能够遵照母命与粗识几字的江冬秀结婚,而且真的白头到老不变,说起来真令人感叹。

张先生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脸上泛着惬意的光。我转而一想,张先生不也是难得的蔼然长者、大家风范么!就我所知,他有不少年轻的朋友,却总是平等对待,奖掖多多,没有架子,因而也就没有代沟,谈学论道,其乐融融,让后生们感到亲切温馨、永生难忘。

娓娓而谈中,不觉时间过去了两个多小时,我有些不好意思。张先生却宽慰道,时间还早,谈得很愉快,并表示学术文集的稿约尽快编竣“交差”。先生执意要送我下楼,我担心室外温差过大,推辞再三,但先生还是陪我穿过长廊,直至楼梯口,忙着打开路灯,并连连叮嘱:“慢走,慢走!”

出了大门,冷风如剑,直往身上钻,但我的心头暖乎乎的。我深感今天是听了一堂充满睿智和真性情的人生大课。

□唐元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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