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广西学生军唱响《劝降歌》到如今依旧耕耘不辍 甘宗容：世纪老人的音乐情怀
?▲甘宗容为学生讲解乐理知识
■本报记者李宗文文/图
她曾是广西学生军的一员，曾是全国人大代表、广西艺术学院院长。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她先后执教中央戏剧学院、华中师范学院、湖北师范学院、广西艺术学院，培养了一大批优秀音乐人才。近日，记者采访到了如今已经96岁高龄依旧在从事教学工作的甘宗容。
上前线炮火纷飞中唱响《劝降歌》
上世纪20年代，甘宗容出生在广西龙州。甘宗容自幼热爱音乐，特别是深受龙州天琴的影响，她只要哪里有天琴演奏，都会寻觅声音而去，一边聆听，一边沉浸在艺术如梦如幻的世界里，有时候甚至忘记回家。
1939年，抗日战争中著名的大型战役之一的昆仑关战役打响。那一年，甘宗容只有14岁。因为热爱唱歌，甘宗容被破格录取到广西学生军，成了当时广西抗日战场上年纪最小的军人之一。学生军的任务主要有3个：叫（宣传抗日）、裹（组织群众）、打（参加作战）。甘宗容能歌善舞，自然担负起“叫”的任务。她参加过街头剧《放下你的鞭子》的演出，演唱过《大刀进行曲》《毕业歌》等激发人们抗日斗志的歌曲。
甘宗容甚至还走上战场，用歌声激励战士们，用歌声感化侵略者。1939年12月底的一个晚上，甘宗容被点名去执行任务。临行前，队长让甘宗容在腰间挂了两颗手榴弹。万一遭遇敌人甚至面临被俘，一颗给敌人，一颗就留给自己。恰巧，日本进步作家鹿地亘带领“在华日本人民反战同盟西南支部”成员这时候正好抵达昆仑关前线。他们在广西学生军的配合下对日军进行反战宣传。他们一行来到半山腰的战壕。甘宗容在话筒前用日语唱了三遍《劝降歌》，大意是：日本兄弟哟，别为军阀把命卖，向后转，回老家，山岛樱花正盛开……日军的炮火逐渐由密到疏。甘宗容回忆起往昔，依旧充满了自豪。
“我们是广西青年学生军，我们是铁打的一群，在伟大的时代负起伟大的使命……”这首《广西学生军军歌》以及一首怀念家乡的《故乡》是甘宗容非常喜欢也是经常演唱的歌曲。学生军使命完成后，1941年8月，甘宗容以99分的声乐高分考进桂林艺术师资培训班学习。这是一个免学费、包吃住，毕业后还包分配的机构。
结情缘一首《故乡》与爱人订终身
在桂林学习期间，甘宗容时常演唱《故乡》。“故乡！我生长的地方，本来是一个天堂。那儿有清澈的河流，垂杨夹岸……”而正是这首歌让两颗年轻的心靠在了一起。这一天，甘宗容和往常一样在教室里唱起《故乡》。正唱得投入，突然，门被打开，一个年轻小伙子闯了进来，还指责起她来：“唱我的《故乡》，怎么老是乱唱？这是一首艺术歌曲，你不能这样唱，附点音符也没唱出来。”甘宗容被小伙子有点冒失的行为吓了一跳。但她得知对方就是《故乡》的曲作者，当时在桂林就小有名气的国防艺术社音乐指导员陆华柏时，她又惊又喜。而当陆华柏了解到眼前这个大眼睛的姑娘是广西学生军的成员时，心生敬意。于是他坐下来，弹起钢琴，为甘宗容讲解正确的唱法。
后来，陆华柏和甘宗容结为伉俪。陆华柏1963年起在广西艺术学院任教，1979年任音乐系主任、教授直至1985年退休。他的一生创作了《广西学生军军歌》等优秀作品，同时在教学之余潜心创作、科研，出版了《鉴河之歌·东兰铜鼓舞》钢琴曲、《风和月亮——陆华柏歌曲选》《陆华柏二十五首钢琴小品辑》《广西多声部民歌论文集》以及译著《和声与对位》等。
学京剧曾在梅兰芳门下练基本功
1952年，甘宗容来到北京，在中央戏剧学院做老师。凑巧的是，当时已经名扬四方的欧阳予倩担任学院的院长。甘宗容一直学的是美声唱法，当时也把这叫作洋唱法。其他老师说甘宗容吐字不清楚。于是，音乐系主任马可号召学过洋唱法的老师一起去学习戏曲，到民间学习。
马可动员甘宗容去跟梅兰芳学京剧。据甘宗容回忆，马可当时花了不菲的“学费”——一担小米，把甘宗容送到了距离学校一小时路程的梅兰芳处学京剧。
第一节课的时候，梅兰芳就要求甘宗容和其他学员学会放松，一切从放松开始。每天晚上，梅兰芳还点起一炷香，让学员们盯住香，慢慢学习京剧表演中眼睛如何转动。
为了练习基本功，甘宗容和学员们还养了4只鸽子。梅兰芳让他们有空时放鸽子，眼睛就跟着鸽子的路线移动。就是这样的基本功，一直学了一年多。除此之外，甘宗容还练习下腰、咬字以及戏曲身段等。其间，甘宗容和梅兰芳学习了《贵妃醉酒》《二进宫》等经典的京剧剧目。在北京的两年，让甘宗容受益匪浅，尤其是与梅兰芳学习之后，让她在演唱中更注重对中国作品的演绎方法，运用了中西结合的演唱方法和表演模式。
育人才桃李满天下教出一批名家
甘宗容后来还曾在湖北等地工作，1963年回到南宁工作。1985年，她开始担任广西艺术学院院长。刚走上领导岗位，她什么都不太了解，摸着石头过河。她一心想着老师和学生。于是向有关部门反映学校的情况，比如美术系上课所在的美术楼，天窗坏了，上课都漏水；音乐系没有琴房，只有几间木头跟石头凑合搭建起来的琴房；舞蹈
系没有练功房；图书馆以前的书，只有
零零星星几本……她的反馈得到了有关部门的支持后，甘宗容吃下了定心丸，也有了勇气要想办法把学校办得更好。
作为广西艺术学院资深教师，她培养了龚小平、金北凤、翁葵、李海兵、梁安西等一大批教学名师或者歌唱家。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在广西教育的这片沃土里，她坚信：教学是传承的事业，只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断涌现新的人才，才能不断实现自我的人生价值。
退休后，很多人来找甘宗容上课，有在读的研究生，还有许多已经毕业的学生，他们都回炉求学。在学习过程中，他们希望甘宗容能教会他们解决音乐中的疑难杂症。学生中，更多的是业余爱好者，面对这些不同的学习对象，甘宗容不再用以前的教学方法来教授，她不断将新的教学方法灌输给他们。比如唱歌必须快吸慢呼，必须挺胸夹背……“我体验到了快乐，同时，也更进一步地实现了自我的价值。”甘宗容开心地说道。
●记者手记
“我的音乐是给那些热爱和需要的人”
广西艺术学院里有一条校园道路叫华柏路。院子里还有陆华柏的铜像。这些也许是记住一个人的方式。南湖的风年年依旧，风吹之处，碧波荡漾。每年来来往往的全国各地的学子走过那条路，看到那个铜像已经让甘宗容很欣慰。
当然记住一个人一辈子的方式还有出书。甘宗容为记者捧出一摞书稿。丈夫的文集准备出版。甘宗容说，我和老伴生活了一辈子，就见他每天都在写写写，可是从未关心他写了什么。
甘宗容回忆起丈夫时并没有过多语言，只是轻描淡写地说起那些尘封的往事。她心里装的都是音乐。她说这一辈子清清爽爽，就算当院长，也从来没收过哪怕一袋水果这样的礼物。
岁月悠悠，情意殷殷。甘宗容走过的日子，干干净净、开开心心。那些零基础的人开始敢放声高歌了，她高兴得像个孩子。她爱笑，她说遇到喜欢的人会聊很久。她偶尔也有苦恼。她一节课的教学课酬从以前的50元提到了100元。这个数字在行业里算是比较低的，所以这样的行为被一些同行称为“扰乱市场”。
甘宗容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她说，我是穷人家长大的孩子。我的音乐就是要给那些真正热爱和需要的人。寒来暑去，来求学的人络绎不绝。老人每天上4节课，几乎没有休息日。从体能来看，这对于一个年近百岁的老人真是奇迹。但她自创了健身和唱歌的方法。因此，直到现在她的身体依然硬朗如故。
采访结束，我不忘给这位白发苍苍的世纪老人一个拥抱。我觉得，岁月悠长，在音乐的道路上，老人永远不会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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