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童诗的迷宫梦

新京报 2021-05-28 00:38 大字

这几年当我应邀走进小学和初中的课堂与孩子们分享童诗时,我发现并非像我们所认为的那样,孩子的奇思妙想可以瞬间让他们成为一个小诗人。事实上,在家庭和学校的双重挤压下,他们原初的好奇心与想象力正在慢慢被裹挟、吞噬。也就是说,在这个信息不停裂变、飞驰的时代背景中,孩子的轮廓变得越来越模糊,他们身处一个尼尔·波兹曼所说的“一个没有儿童的时代”,因为他们的童年正在迅速消逝。因此,我时常会这样问自己:当我们在谈论童诗的时候,我们能谈论什么?何为童诗?童诗何为?每个孩子真的都是天生的诗人吗?这些问题其实值得每个童诗创作者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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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童诗的写作中,每个人都是自己的迷宫,起源于幼年的语言经验在我们的身心中已经成为一种魔法。正如卡夫卡所说:“那就是魔法的本质,它不创造,它召唤。”童诗本质上就是召唤,它邀请孩子们进入它的内部,并赋予他们想象的自由和奇迹。诗人诺瓦利斯这样描述过:“魔法师即诗人。”而孩子与成人的一个重要区别就是他们还坚信魔法的存在。

什么是童诗?谈论这个看似很小的问题令我感到不安,写作童诗是艰难的,谈论童诗更难。因为你要谈的是一种正在流动和变化的神秘的语调和声音,如同你在谈论神灵的语言。那些初始的爱、记忆与心灵状态一下子将我们带至纯真和想象的融会中。这时,我通常喜欢引用英国作家依尼诺·法吉恩的一首童诗作为回答:

《什么是诗》

什么是诗?谁知道?

玫瑰不是诗,玫瑰的香气才是诗;

天空不是诗,天光才是诗;

苍蝇不是诗,苍蝇身上的亮闪才是诗;

海不是诗,海的喘息才是诗;

我不是诗,那使得我

看见听到感知某些散文无法表达的意味的语言才是诗;

但是什么是诗?谁知道?

这里,诗歌作为一种永远无法抵达的力量出现在我们的认知中,从而建立起世间万物的隐秘关联,在这一“未知”中,儿童心灵的回归变得尤为重要。比如在日本诗人金子美玲的童谣中花香就是花朵的呼吸,法国作家圣埃克苏佩里描绘的花朵是星球的诗意绽放,奥地利诗人汉斯·雅尼什会把掌声献给一束花,而七岁的孩子小二牛在诗中说花是佛的手指。童诗成了语言的游戏之梦,它是想象与魔法的胜利。童诗的艺术在于发现心灵的自由、万物的奇妙以及对情感、生命乃至宇宙的挖掘,从而发现自我,走向内心。

当然,每个诗人和读者对于童诗的认知都不同,这也是童诗存在的意义,当童诗来临的时候,你会发现你的世界在生花、在结籽、在闪光。比如,在孩子心中写诗就像拍蚊子:

《诗是什么》

作者:李雨融(7岁)

写诗有点像拍蚊子

有时候我一不小心

就按死一个

有时候

我拼命地拍打

却怎么也打不到它

我觉得写诗

就是这样

事实上,谈论童诗的概念本身似乎并无太大意义,童诗永远只是探寻而非抵达。对儿童而言,通过诗歌带来的感觉而非意义、概念和方法,更能让他们体会语言之美,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孕育而生的。

时间退回到2019年,我第一次做面向全国的童诗网课,那些最柔软、最圣洁的幼小的灵魂让我见证了一个“永恒的时刻”。孩子和家长的心灵合成的花束如同“语言的赞歌”深深触动着我。从那时起,史蒂文森的幻想、希尔弗斯坦的荒诞、罗大里的反讽、特德·休斯的狂野、金子美铃的哀伤、窗道雄的怜惜、顾城的纯洁……都为孩子们提供了丰富、明亮的语言水晶。于是,一直以来,童诗在普通读者的认知中的“小儿科”、“浅语”、“模仿孩子说话”、“想象的玩意”等符号瞬间变得微不足道。在优秀的诗人作品中,你会发现,好的童诗不光是儿童心灵的艺术,同时也能给成人带来纯洁的体验,就像“小王子”所说:“每个大人都是曾经的孩童,虽然只有少数人记得。”而那些“少数人”也在和孩子们一起编织着童诗的迷宫梦。

随着孩子的写作和鉴赏力的不断深入,他们对语言的体验也会像命运一样展开,所以并非像一般人认为的那样,孩子对童诗的认知与成人有明显的界限,如果有,也是因为孩子内心更敏锐、纯洁,作为独立的个体,就像加拿大李利安·H·史密斯在《欢欣岁月》中的提示:“刻意给他们只有韵律和节奏的作品反倒无用;将他们年幼却蓬勃的想象力用那些故意显得简单、浅显的作品限制起来则是狭隘的。在阅读诗歌的时候,儿童的想象力总是可以超越他的理解能力的,他的情绪将带他越过其心智上的限制……”“通过直觉与想象,儿童能理解那些远远超过他们经验限制的东西”。这时我更愿意分享一些我童诗课的孩子的作品来呈现语言的世界:

《融化在月光里》

橙子(6岁)

穿着花裙的白兔

提着光

站在发着微光的彩虹花瓣上

轻轻的,拍打着时光的窗

邀请我

看月光舞蹈

我的心

轻轻的,飘了起来

融化在

月光里

“提着光”是一种怎样的体验?孩子的自我的想象与经验难道仅仅只是语言的梦幻?这些看似灵光乍现的诗句,其实有着清晰的内在逻辑。童诗变成了梦幻之物:

《带一只羊驼去看梵高的<星空>》

姜雨琦(7岁)

有一天我找到了羊驼

他问我从哪里来

我说我从梵高的画里来

他说梵高的画里没有羊驼

你怎么学会羊驼的语言的?

我说梵高的画里有星空

我在羊驼星上学会了羊驼的语言

羊驼眼里闪着泪花

他问我可以带它去看那幅画吗?

我说咱们快走吧

羊驼女王派我来找你

你到了那幅画面前

她就施魔法把你变回羊驼星球

你就可以回家了

看吧,孩子对事物的理解绝非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为儿童”写作的傲慢其实是成人经验的误读,汉斯·雅尼什说:“优秀的童诗能让读者心中明朗,获得慰藉;能够触动人的心灵,温暖每个孤单的灵魂。一首优秀的童诗应该讲述对人、对物的爱,发人深省,让读者去感受,去大笑。”于是孩子们又开始这样描绘他们看见的世界:

《暴纸》

哈哈(5岁)

有时候抽纸的脾气很暴躁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会躲在袋子里

所以我要叫他“暴纸”

报纸的脾气也很暴躁

被人轻轻碰一下撕一下就烂了

抽纸的脾气很暴躁

报纸的脾气也很暴躁

可是都叫他们“暴纸”也不行

我们得想个办法

《死亡》

顾惜语(10岁)

死亡之神

在头顶盘旋

一瞬间

灵魂飞升

身体轻盈

像纸一样

穿过金色的麦田

飞越蓝色的海洋

轻抚柔软的白云

时间的指针已被风

温柔地折断

《时间王国》

朱莉雅(10岁)

在离地球三百六十五条

狐狸尾巴远的地方

有一个小小

玻璃球一样的

时间王国

王国上

生活着九十九个

时间小人

蓝菊花瓣的花心里

坐着蓝色皮肤的

时间国王

它们都很小

从花苞到落叶

也没有人能看到

这是一个秘密

太阳告诉月亮时

被路过的风吃进了肚子里

你很难想象这些诗句是出自不同年龄的孩子的心灵,沿着他们语言的轨迹,你会发现许多有趣的灵魂、爱、疑问与思考的路线图。

优秀的童诗无时无刻不在拓宽一种新的童诗美学,它必须是“诗的艺术”,它向我们宣告若不借助想象的翅膀,语言便无法抵达更远的未来。童诗的生命力、奇妙之梦与想象的宇宙,一切的诗性都指向语言的未来:

《星月的来由》

顾城(12岁)

树枝想去撕裂天空,

但却只戳了几个微小的窟窿,

它透出天外的光亮,

人们把它叫做月亮和星星。

多么美丽的童年力量,它的棱镜折射出的语言艺术正是迷宫的入口。同样是12岁,留守儿童杭建对星空的梦幻同样具有神秘的图景:“你瞧,树枝在画画/星星和月亮/是它笔头上的光。”(《画画》,怀远县龙祥小学)。值得注意的是,一旦我们被童诗的语言艺术所吸引,我们就如同置身于迷宫中,那些隐藏在事物中的美好都会被发现和洞悉,进而引领我们重返生命的最初时刻。当然,我们也无法忘记西班牙诗人洛尔迦的那首关于树木的诗:“树啊/你们可是/从蓝天射下来的箭/多么可怕的武士才能/挽这样的弓/难道是星星?”诗人在寻觅遥远的回应时,也给我们带来陌生的奇特体验,童诗本身不就是我们整个身心的宇宙吗?

3

现代的孩子接触的事物越来越广阔,以往占主导地位的乡村题材的童诗逐渐与当下的儿童拉开了距离。也就是说,原来纳入到童诗审美范畴的那些处理对象,已经开始失效。在童诗的演化过程中,我们需要构建的审美对象也变得越来越丰富,除了儿童,成人(尤其家长)也加入到阅读童诗的序列中,这为童诗的写作提供了更多的可能。

法国作家菲力普·阿力埃斯在其著作《儿童的世纪:旧制度下的儿童和家庭生活》中提到“发现儿童”这一重要的观点。他说:“发现幼童,即发现幼童的身体,发现幼童的姿态,发现幼童的童言稚语。”优秀的童诗需要随着时代的发展不断前进,我们只有发现并正视儿童的语言,相信儿童想象的力量,相信他们的心灵与奇迹,才能真正走向童诗未来的迷宫梦。

撰文/闫超华(童诗作家、评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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