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小盆栽
永安街，是一条长情的街道，市井百态里自有可把卷长吟的风物味、烟火味。青峰如黛，常沐春风，“祖龙驻跸文士登山古县得名自夕始”，取“文人登峰”之义而定名的文峰小学位于小街23号。遇到小盆栽，是2009年底落户这条商业街南首的一家花店，在文峰小学斜对过。
店主是一个微信名为“暖”的女子。“遇到小盆栽”这家店功能挺综合。常年习舞且精于女红的暖也因此被我戏称为“斜杠青年”。除了花事主业，快递收发也是“小盆栽”的基本功能。因暖深谙茶艺、妙语连珠有思想，花店便有了阿庆嫂“春来茶馆”的味道，这是它的第三项功能。没有七星灶、八仙桌，照样“铜壶煮三江”、“招待十六方”；谈笑、往来，有鸿儒、有白丁——
—因此，“遇到小盆栽”虽面积不大，但总有街坊四邻的趣事、暖心事在此汇集：花店从来不关门，顾客可自助；花姐也没有店里的钥匙，都在邻居手里；每个清晨，店里那只唤作“于四九”的小男猫会自告奋勇去叫旁边的“绿豆饼”开门营业；每年9月，花店会迎来一个“花椒周”。花椒，麻得激烈而纯粹；暖与去四川小凉山水草坝完小支教的于方方老师一起帮助孩子们的心也纯粹。那花椒，来自暑假里翻山越岭勤工俭学的三个大山里的孩子。卖花椒所得，将支撑起他们一年的读书费用……
搬来不久尚不知姓甚名谁的邻居大姐，在小区的荒地里栽上各种花，每天义务打理；夜雪初霁，隔壁单元的姜大哥总是早早起床第一个下楼清扫小区积雪；张福永、初洪兰夫妇信守当年对秘方传授人的承诺，生活拮据依然坚持几十年为人医治蛇身疮不名一文；疫情肆虐，不少邻居顶着寒风为挺身而出的社区志愿者们送“暖宝宝”和姜汤……
值得一提的第四项功能是，作为学区房，花店还是上班早、下班晚家长们的免费托儿所。除非去景德镇等地进货，或参加“开心几日游”，或家中确有要事，孩子们在校的其他日子里，每天下午3：30 放学铃声响起前，暖要求自己必须在岗在位，烧好一大壶开水，拿出一堆好吃的，如训练有素的“鸡妈妈”，非常有仪式感地等着放学后那群叫喳喳的“鸡宝宝”。
最近，我正为参加观云山居杯“爱我家园”主题文学大赛征文苦思冥想，围绕暖发生的两件事儿，给了我近乎纳博科夫式的灵感战栗——
—春暖花开，杨柳飞絮，又是一年女神节。生意较往年同期清淡许多。晨曦中，暖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呜……”頔 儿爸送女儿上学，骑着电动车一闪而过。頔 儿三岁上幼儿园，转眼小学都快毕业了。七八年的在园、在校时光，小家伙几乎每个早上、傍晚都要在花店呆上一段时间，等新的一天的第一遍上课铃声，等晚归的父母。除了儿子大松外，清秀可人的頔 儿也是暖的开心果之一。頔 儿真的就象那春天的花儿一样，几乎能把暖心中所有的烦恼所有的忧愁统统都吹散……
暖正低头想着，頔 儿爸又一阵风似的回来了。随后，暖便听到一句纯正的胶东话：“花姐，今儿是没卖花？”
见暖笑着摇头，頔 儿爸忙说：“给俺媳妇包束花，能包多大就包多大！”
暖听懂了頔 儿爸的话，有热泪盈眶。她仔细挑选包好了一束百元左右不大不小的玫瑰花束，特意等頔 儿妈单位上班高峰送了过去。看着頔 儿妈幸福的笑脸和旁边同事艳羡的眼神儿，暖有些陶醉，为这岁月静好，为邻里间的互相温暖、彼此成就……
过了几天，我听说闺女同班同学小翔因白血病急需用钱，便复制了小翔妈妈的“水滴筹”链接发到了微信朋友圈里。过了一会儿，暖在微信上找我：“给孩子捐多少钱呢？”
“不用啊，有这份心意就行。你一个人拉扯孩子，一天也赚不了多少。花店有房租，大松工资也不高，马上就要找对象、 买房、 结婚。 我如果有能力，还想帮帮你娘俩呢。”
“别，我儿子也是新一中毕业的，算起来和小翔是校友呢。我也是当妈的。能理解……这样吧，我发个六十吧，六六大顺！你替我转给小翔妈妈哈。”
大约半个多小时后，暖又发过来一个四十元的红包：“刚才有顾客来买花……总觉得不得劲儿，凑个一百吧。我平日里多卖几盆花、少吃点儿水果就有了。况且，我也饿不着，邻居们经常来为我投食。”
关于暖被众乡邻投食，有图有真相。几乎每天临近晌午，花店桌子上总会有邻居们悄悄送来的饺子、包子、馒头、米饭、炝炒土豆丝、白菜豆腐炖粉条等家常饭。每被提及吃百家饭，暖便眯着眼笑，并故作抑扬顿挫状：“啊，常言道‘ 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如对门’……” 为避免拉仇恨，暖时常在朋友圈里喊全村人来吃饭。
发生在暖身上的故事，诠释了那条朴素的印度古谚：“赠人玫瑰之手，经久犹有余香”。良好的邻里关系，来自烟火气息里的琐碎日常。我们行走在各自的朝圣路上，要有底线，有温度；要热爱生活，多内求、少外求，以昂扬向上的正能量感染、影响身边人；以助人为乐，遇左邻右舍窘困者，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施以援手，不图人知晓，不图人回报；应付世情，“量宽足可以得人”(清曾国藩语)。邻里有了纠纷，退一步海阔天空。安徽桐城的“六尺巷”因街坊互敬、礼让天下闻名；生存与发展，道阻且长，大家当风雨同舟，“我为人人，人人为我”。或锦上添花，或雪中送炭……渡人，亦渡己。
遇到“小盆栽”，我相信是来自上天的巧妙安排。与暖对话，总会让我想起徐志摩的《我是如此单独而完整》。从暖那里，我学到了很多。暖告诉我，几乎所有的白花都很香，愈是颜色艳丽的花儿，愈缺乏芬芳。其实，我想对她说：如她般愈朴素单纯的人，愈有内在的香洁。
花开，花谢。春去春又来。作为比邻，作为花友，作为14亿华夏儿女中最普通的人群，我与暖一起见证花草、见证我们彼此、铭记或见证我们的党、我们的祖国生之艰辛、生之坚韧与生之壮美！
遇到“小盆栽”，让我观察生活的角度从此与以往不同，我时常会想起与它相关联的那些琐碎、平凡的人和事，会被细微的点滴治愈，会联想到小区外墙上那条宣传语：人民有信仰、国家有力量、民族有希望……
□于向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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