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 子 □张建春
古人爱镜,常在镜子上做文章,据称留存下的宋词中,就有七百多首,正儿八经地描述镜子,直抒胸臆。“明镜中可以察形也。”“以镜考己行。”李世民说得更到位: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李世民把镜引申了,中规中矩地有了贴近人皮肤和心跳的哲理味。
镜子这玩意不分贵贱都喜欢,没有镜子或镜子之类的东西,恐怕连自己的长相都不会认识。镜子的生存形态多,古多为铜,现今以玻璃镀上水银为主。自然界也有镜子,一抹静水就是,它也可以造像,原本本地还原事物的面目,一颦一笑都还生动,水中月,镜中花,说的就是这事。
年少时在乡间,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一早爱去塘边挑水濯洗,顺带着打扮自己,面对的就是一方大大的镜子——水塘。塘水清澈见底,照见的人像不走形,真实。捣乱的是些小鱼小虾,围着人的影子转,偶尔的泛花,激起涟漪,让刚刚升起的娇羞,略略地零乱起来。好在时间会抹平,起身的大姑娘小媳妇,早已目面姣好,甚至发间多了枝塘边水淋淋的野花。
镜子对准的部位,最多的是脸。记得毕淑敏在《素面朝天》一书中,脉脉地说:每张脸,都是一本生命的图谱。脸的重要提升了镜子的地位。按理说,脸是自己长的,却是长给别人看的。不过,每天最先看到脸的还是自己,因了镜子,因了有镜子功能的物什们。但生命的图谱,镜子上是看不出的,它是一种深刻在时间内部的东西,比如一张饱含沧桑的脸,镜子描述的是苍老,而构建沧桑的过程,就在镜子之外了。
我不止一次地遇见朋友,迎面的人说,今天你的脸色不错,或欠佳。人眼如镜,他强调的脸在色上,色是浮现在脸上内在的东西,一副脸庞司空见惯,色却是变化的,它和人的心境、情感、体质密切相关。脸实际上也是种繁华,但繁华终将消尽,还是枯萎的让它枯萎,繁茂的让它繁茂为好。
镜子照不见人心,心可以如镜。前不久撵着中央电视台《中国诗词大会》节目看,心浸泡在诗情画意里,兀自感到诗意是心中最明澈的镜子。我以为诗意人人有之,但藏得很深,需要发掘,一旦生发了,就会挥之不去。没有人会拒绝一首好诗的意境,甚至会在这曼妙浸淫下,附和出心中诗。我反复追问自己,我的诗意落脚在何处?我暂时没有答案,还得在岁月的长河里提炼。
爱美之心人人有之,还镜于本质,还得用心。庄子的《德充符》中,王骀等面丑颜陋却不以为意,以德性取人,最终“丈夫与之处者,思而不能去也。妇人见之,请于父母曰‘与为人妻,宁为夫子妾’者,十数而未止也”。心成为过滤器,心中所成之像乃德性也。
恰有朋友发美颜照于朋友圈,不禁莞尔回之:宁可胖得有个性,也不要瘦得雷同。网上语言,算不上回应。
面对一方镜子,我自成像,皱纹纵横,头发花白,两眼昏花,但自我认识,就是自己的面目。
“镜者,鉴也”。只要是真实的,必是自然的,也必然是美好的。我认为我的镜像也是美的。不过,自信欠功夫,捂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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