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春天的青团
□黎洁
时至春日，我忽然就想起了青团，老家江南苏州特有的那种绿意莹莹、软糯可口又清香温柔的青团。我喜欢“青”“团”这两个单字，各自朴拙、清新自然，拼在一起，还原了这小食的乡野气息。
青，给人一种蓬勃向上的感觉，附带着，还有一股清新美妙的气息。没错，青就是仲春时节草木的颜色和气味。
小时候，几乎每年都会在乡下外婆家呆很长时间。外婆家的老屋有阁楼，阁楼上有许多坛坛罐罐，外婆总能变戏法一样，今天从这坛子里掏出个南瓜果子，明天从那罐子里掏出个秋葵果子，一年四季零食不断。除了果子，外婆家还有各种各样的农家美食，其中我最喜欢的，要数清明期间才能吃到的青团。
青团的青，来自青草。吃青团子的时令正是阳春三月，乡下无数草木生出了新鲜的绿，慧性的乡下人觉得一定要掬大捧的绿入口，才不辜负这无边春色。用来取浸染青团的绿汁的植物有多种，青菜、清明茶、艾叶都可以，且风味各异。乡下最常用的是一种被称作雀麦草（浆麦草）的野草，不过无论用什么植物，工艺都类似，先将绿叶挤压出汁水，再反复用石灰水沉淀去杂质去掉苦涩味，配上糯米、早籼米磨成的米粉拌匀，变成碧绿色的团子。《吴门竹枝词》中云：“相传百五禁烟厨，红藕青团各祭先。”宋朝《琐碎录》里记载：“蜀人遇寒食日，采阳桐叶，细冬青染饭，色青而有光。”清朝袁枚的《随园食单》这样描述：“青糕、青团。捣青草为汁，和粉作糕团。色如碧玉。”蒸好的青团色如碧玉，清香扑鼻。咬一口，糯韧绵软，就像咬了一口春天，那感觉，真是好极了。
那时，青团是一种冷食，可做清明时节的时令小点心，也用以祭祖。明代《七修类稿》中说，古人寒食，采桐杨叶，染饭青色以祭，资阳气也。清代《清嘉录》解释，市上卖青团熟藕，为祀先之品，皆可冷食。寒食，指的是清明节前三天，家家熄炊，吃干粮或用生冷食物饱腹。
青团以馅料不同可分为甜青团和咸青团两大类。甜馅料主要有芝麻糖、花生、豆沙和各种坚果果仁，咸馅料则根据各人的口味不同，用酱干、笋丝、腊肉做馅。母亲知道我爱吃甜的，每次都会多做一些。刚蒸出来时口感最美妙。稍微晾一会儿，到底忍不住，趁着热先捏一个吃上。一口咬下去，团子发出微妙的“吱”一声，微妙得只有你和它之间听见，细沙流出来几乎要烫到口腔，却是正好的糯，正好的甜，正好的香。
我最喜欢吃的是母亲做的花生芝麻馅青团，里面加油花生仁、芝麻等配料，香而不腻，非常可口，薄皮大馅，怎么都吃不够。迫不及待地将一个青团塞进嘴里，堵得嘴满满的，只有一种味道，那就是春天的味道，带有清淡却悠长的青草香气，独特而沁人心脾。
青团的重点是青。青草的青，是春之清明的色彩与味道。如今，母亲年纪大了，腿脚也不利索了，但依然不改以前的习惯，早早备好食材，请邻居帮忙一起做青团，等我回去吃。母亲说，食青团只为青，阐释时节的意味多于饮食本身，像是咀嚼春天。径边野草、陌头杨柳，还有夹杂三两桃花的竹，青青初春色多如此。只是太快，快到尚来不及向冰封过往一挥手，柔青色已变作碧绿。暖春已至，连带着想再尝一口青团也只有待来年。又教人怎不念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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