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家乡事,品故乡情


冬天里的一把锁

资阳日报 2014-12-07 22:36 大字

■ 宋中华

“喂,是老宋吗?”一接起电话,那端就传来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声音。

“你是……”我判断不出对方是谁。

“我是容易啊,不记得我了?”

“啊?!容易?是你啊……”我一时语塞,思绪瞬间飘忽……

容易是我刚参加工作那年认识的同事,比我先进厂一个多月。他姓容,遇事总爱说“这个事情嘛,容易。”因此在我进厂之前大家就叫他“容易”了,他的真名反而被忽略了。我俩都是分配进厂的“读书娃”,兴趣爱好接近,常一起喝酒聊天,时时互相鼓劲安慰,彼此很快成了好朋友。

但我至今仍忘不了那个冬天发生的一件事,它清晰而严密地锁在我心头。

那年腊月初七,我回乡下为父亲祝寿。第三天,当我兴冲冲地回到破陋的宿舍时,一声断喝把我弄懵了。

“小子,跟老子过来!”容易怒容满面向我走来。

“啥子屁事嘛?火气那么大?”我以为他在开玩笑。

容易火力更猛了:“少跟老子装傻,你晓得你干了啥子事!”

“啥子哦?明说嘛!我干啥子了?”我愈加迷惑。

“好!”容易手指着他的宿舍门,“前天你开过我的门没有?”

“没有啊!”我放松了许多,“我前天下午就回家了嘛。”

他更凶了:“那我枕头下的二十块钱不见了,你说是哪个拿的?”那年头工资低,二十元钱够好多天的生活开支。

原来他是在怀疑我拿了他的钱!这事不说清不行:“哎,你是怀疑我拿了你的钱嗦?你的门不是锁起的吗?”

“不敢这么说。”他稍微平静了些。接着,他提高了嗓门:“你上个星期上街帮我配钥匙的时候,是不是多配了一把?你自己留起来了?”

那天他叫我上街时顺便帮他配钥匙,想到我俩为人都很真诚,互相都很信任,我就很干脆地答应下来。没想到他现在竟会这样想。

我跟他理论了一大阵,争得面红耳赤赌咒发誓,最后在大家的劝说下,各自沉闷地回了自己的蜗居。

后来,我自认倒霉:黄泥巴滚裤裆不是屎也是屎,说不清了!我托人转交了二十块钱给他,算是“赔偿”。我如此“认怂”,周围人都说我太年轻不懂社会深沉,是个幼稚可笑的软蛋。我当时出人意料地做出令自己都后悔的这一举动,仅仅是为了“以委屈维持友谊”。

可是,我的委屈并没能够维持我们的友谊,此后我们形同陌路。

再后来,他换了一把新锁,那银亮的锁把泛着刺眼扎心的寒光,每次在它面前路过,我都感到它会把我对人真诚信任的心锁死。

又过了一个星期,容易的父亲来了,进不了门,就问我:“小宋,我大娃儿到哪去了?他把锁换了,我用原来的钥匙打不开门了。”

“不晓得!”我冷冷地吼出三个字,在诧异的目光中,“砰”地关上房门上街去了。

傍晚,当我回来时,容大爷正在我宿舍门前站着。我转身要走,却被他叫住了。

那夜,我在半梦半醒间老是见那把锁在我眼前晃动,老是听到那个干涩的声音在反复:“小宋,是大娃儿错怪你了。你回家那天下午,我来找大娃儿拿点钱去看病。我没找到他,就开锁进门拿了二十块钱。我走得慌,本想这次来的时候再告诉他,没想到他误会你了,对不起哈……”

容大爷退回的那二十元钱在我枕头下放了好些日子。

那是令人寒心的一个冬天,那是令人遗憾的一把铁锁。

失落了真诚和信任的日子令人害怕,难以弥补!也许是抹不开面子,容易再没和我说过一句话。

不久,容易就离开渐渐衰落的工厂,南下广东闯荡去了。

一年多之后,工厂更加破败,我也外出谋生了。

之后多年,我断断续续间接获知容易的消息:他做生意了。他在东莞安家了。他发了……

我们,一直没能再见面。

……

“老宋,这么多年了,单位破产了,兄弟伙分散了。我好不容易才打听到你的电话号码。在这里,我鼓足勇气正式直接向你补个道歉,那年那事我错怪你了,你要原谅兄弟哦……”二十年过去了,我今天又听到了容易爽朗的声音,“……我春节回来,咱们一起像当初一样再醉一场哈!”

“这个事情嘛,容易!你都操练成老板了,那些旧事就不要提了哈。资阳现在变化大得很哦,到时候把兄弟伙约起,我们去九曲河湿地公园喝个昏天黑地……”一块压在心头多年的顽冰开始融化,我颤抖紧促的嗓音平静轻快起来。

“哈哈哈……你能这么说,我心里就松活多了……”容易愉快地挂了电话。

一定要用暖春的钥匙,以真诚信任之心,完全打开冰冻的严冬铁锁!哟呵,我们又要到新年的阳光草坪去畅笑高歌,翻滚跳跃,重新青春一回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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