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仙桌情怀
在我家堂屋,摆放着一张与现代家具有些格格不入的老式八仙桌,原漆早已脱落,但依然牢固扎实。沧桑的岁月,给这张八仙桌刻下了道道难以磨灭的痕迹。听80岁的父亲说过:他在孩提时代就在这张八仙桌下玩耍过,桌子的一条腿被虫蛀过,密密麻麻的虫眼使桌腿萎缩了许多。这张八仙桌是我们祖上晚清时期的,到现在已经历了两个世纪。
早在18世纪中期,位于安岳县城铁峰山下张家竹林的张家大院是一户人丁兴旺、殷实富有的人家,光大堂屋就可摆放10张八仙桌,容得下上百人进餐、议事。八间厢房,居住着张氏30多号人,家中香火上供奉着“百忍家风”,堂屋四周木板墙上悬挂梅兰竹菊古字画。我曾祖父是县衙门的老典,也就是舞文弄墨之人,他就在这张八仙桌上写下了“先品行而后文章,育英才以宏教化”等对联,还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教诲后人。
我爷爷清末民初出生,从小读私塾长大,曾在这张八仙桌上抄写《三字经》《弟子规》什么的。在那动荡不安的年代,爷爷加入国民党出川抗日,虽在国军某团部当文职人员,但还是被日军俘虏。因不愿泄露军队的机密,被凶残的日军打落满口牙齿,被押解到孤岛充当苦力。抗战结束后交换战俘,爷爷才回到祖国,回到家乡。回家看到张家竹林、张家大院还在,爷爷坐在八仙桌旁,流着眼泪给家人讲述了那不堪回首的苦难遭遇。
后来,张家大院逐渐走向没落,那威严神圣的八仙桌从富丽堂皇的大雅之堂搬进低矮潮湿的小巷民房。不久,奶奶过世,迫于困顿生活的压力,爷爷在八仙桌上无奈地写下字据,将父亲的弟弟、我们的幺叔抱给了何家。生离死别,锥心之痛啊!那时,父亲还在读书的年龄,就过早辍学,到面馆跑堂当徒弟,用稚嫩的肩膀挑起了生活重担。
上世纪50年代中期,父母结婚,家中见得客的家具就只有这张八仙桌。相继来到世上的大姐、二姐围着八仙桌咿呀学语、跑跑跳跳。1960年,生活异常紧张,举家老少食不果腹,家中能卖的东西都卖了。爷爷开始打起八仙桌的主意,觉得卖了桌子能买回一些米,供一家大小吃上好多天。我妈又哭又闹,百般阻拦,最终那张八仙桌没被卖掉。一家人的生活全靠父母勤劳的双手苦撑硬熬,终于艰难度过了那段日子。
到“文革”时期,家中的大姐、二姐、三哥和我,先后入学读书。每到开学前,父亲就会坐在八仙桌旁,严肃端正地写下减免学杂费的申请。大姐、二姐高中毕业后,还在这张八仙桌上写下“去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申请,先后当了知青。三哥和我加入“少先队”“共青团”的申请书也是在这张八仙桌上写的。
改革开放后,在我们居住的这个大院子里,我家最先买起一台黑白电视机。到晚上,我们就把电视机搬到堂屋八仙桌上,满院子二三十号老老少少围拢来看电视,丰富多彩的节目让大家喜笑颜开。电视播放完了,各自回家睡觉,留下那张八仙桌,静默着好似在深思什么。历经悠悠岁月,本应摆放杯盏碗盘、文房四宝的八仙桌上,放着一个在古汉语中难以查询到名字的方方正正的玩意,里面居然有人有物能说会唱,一时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我们家姐妹兄弟四人,在上世纪八十年代都先后参加了工作,组建了各自的家庭,有了各自的小孩。各自家庭都在单位宿舍,仅有一席之地,吃喝拉撒就一间房。那饱经风霜雪雨的八仙桌就无容身之地,这家放不下,那家也不要,丢弃了又舍不得,我只好依依不舍地将八仙桌送到乡下小孃家堆放柴草的空屋里,这一放就是十多年光景。城里座座高楼拔地而起,电梯公寓一栋接一栋,我家也住进了电梯公寓。有了宽敞的新房,我就把心中时刻眷念的八仙桌从乡下小孃家给请了回来。我给八仙桌全身沐浴,好似重新见到了走丢多年的老人,热泪情不自禁地流下来……八仙桌呀八仙桌,您是我心中充满生命和活力的长寿老者,您见证了我们张氏家族五代人的生活历程!
如今,八仙桌上摆放着小盆景、小花瓶,桌旁配放着两把与八仙桌同时代的太师椅,桌椅相得益彰,很有古朴端庄的风格,让人肃然起敬。我父亲几次说起应给八仙桌和太师椅重新刷漆,我妻子又买来鲜艳的桌布想给搭上,我都一一拒绝了。我就喜欢八仙桌和太师椅那古色古香、原汁原味、饱含岁月洗礼的原样。
到了春节,兄弟姐妹几家轮番过年,只要轮到我家,我就让父母坐在八仙桌旁的太师椅上,儿女、孙辈们向他们敬酒、敬茶。大家喜欢的鸡鸭鱼兔、粉条、通贤柚、柠檬系列产品等家乡特产也上了八仙桌,整个大家庭和睦相处、其乐融融。新年一过,晚辈们都驾车或乘飞机到广州、上海、成都、重庆等祖国的四面八方去了。原本土生土长的安岳张家竹林微信群里,时不时有南腔北调与川普方言混合,总有些围绕那八仙桌讲不完、道不尽的故事。
我爱我家的八仙桌,它见证了张氏家族五代人的生活历程,更赞美它那历久弥新、生生不息、永不腐烂的顽强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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