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系“月亮门” 姚守仁的妙手仁心(上)
姚守仁与夫人玛格丽特徐杉供图
1939年,玛格丽特(左一)和朋友在峨嵋山享受夏日清新的空气。
竹子搭建的阳台,曾经是姚守仁和玛格丽特的住所。
玛格丽特和她的孩子。
谭楷 文/图
关于“月亮门”
姚守仁的妻子玛格丽特为何将书名取为《月亮门那边的故事》?
乐山著名作家徐杉在《外来文明的印记:中国·嘉定往事》一书中有详细的讲述:
在荣县,姚守仁一家认识了一对终身难忘的中国朋友:谢昭传与他的妻子刘女士。玛格丽特在日记中写道:“第一次受邀到谢家做客时,就被谢家大门内那道月亮门深深吸引。谢家的大门又黑又重。进入大门50英尺处,有一道可爱的月亮般的大门,门内有一个培植得很好的花园。”
玛格丽特得以了解月亮门是中国文化的代表之一,在外在的浪漫中,巧妙地表达中国人天人合一的理念,以及尊卑有礼、长幼有序、内外之分的伦理思想。她将与丈夫在四川的经历,以《月亮门那边的故事》之名出版,就源于由谢家的月亮门开始逐步深入了解的中国文化。
事出偶然,一位朋友在加拿大渥太华图书馆处理旧书的摊子上看到一本书:《BEYOND THE MOON GATE》——《月亮门那边的故事》,书名挺有趣。随手一翻,华西协合大学,成都,荣县,抗日战争这些关键词跳出来。他把书买下来,送给了来自成都华西医科大学、家住多伦多的张维本博士。
张维本觉得此书很有价值,便带回中国,交给恩师、华西著名的泌尿外科教授邓显昭。邓显昭一看,这是曾在华西行医、教书的姚守仁的夫人写的日记,蕴藏着珍贵的抗战史料。他一边阅读,一边笔译,将此书的重要内容译成中文。译本文字简洁、流畅,在华西的朋友圈中流传。
邓显昭的儿子邓长春,华西坝的发小叫他“邓四哥”,不仅给了我一本“邓译版”《月亮门那边的故事》,还与我探讨了姚守仁这位带着神秘色彩的人。
无论怎样 姚守仁想离开日本
1938年,在抗战的炮火声中,出身于日本的加拿大人姚守仁偕夫人玛格丽特来到成都。之后,在荣县、自贡、成都行医和教学13年。在此期间,玛格丽特写下了详细的日记,记述了1938年至1951年在华西坝的生活。这些日记,本想给后代阅读,让他们知道,每一代人所面对的现实问题是不同的,但必须去面对,因为它们是幸福和动力的源泉。
1984年1月,她临终前不久,改变了主意,同意找一位作家代她将日记整理、出版、发行,公诸于世。约翰·蒙罗先生反复研读日记,查阅了很多参考文献,访问了很多朋友,在姚守仁的协助下,终于完成了长达300多页的《月亮门那边的故事》。
1987年,姚守仁回到了阔别27年的华西坝,他承诺,为华西骨科向加拿大派遣的5名医生提供资助。1989年,裴福兴教授作为访问学者,到加拿大进修18个月,与姚守仁过从甚密,是当今华西医院最了解姚守仁晚年生活的人。
裴福兴继1989年赴加拿大访问学习之后,1996年又赴美国哈佛大学麻省总医院,师从世界著名大师级关节外科专家哈瑞斯教授,专攻关节外科和人工关节置换术。十几年前,有关裴福兴的“百度”就介绍说:累计完成人工关节置换和翻修、截骨手术3000余例,有着丰富的关节外科临床诊治经验。1998年,他主持成立了华西医院关节重建外科中心暨中国西部关节重建外科中心。
这样的名教授,怎能不忙?
与裴福兴教授多次相约,终于在国际会议中心见面。这是“茶歇”的短暂时间,他的讲述,让我们认识到一位来自加拿大的,令中国人尊敬与怀念的医学传教士姚守仁。
从十九世纪中叶开始,从加拿大和美国来华的人士,都要横渡太平洋,轮船经停日本。这样就给了他们观察和了解日本的机会。云从龙在给友人的信中写道:这个国家表现出对美的不同寻常的欣赏--罕有的天然风光之美,极其普通的松树和住房也散发出独特的,精心修饰的艺术气质。各行各业表现出不同寻常的效率,学校快速扫盲,火车快捷、准点而舒适,敞亮的房屋,等等。还有极其“天真”的民众,他们相信(当然也有例外)军国主义采取军事行动,主动攻击可以让中国臣服。
出生在日本的姚守仁,比云从龙更了解日本。自从泸沟桥事变之后,西方各国明显地同情中国,在舆论上谴责日本。虽然姚守仁的父亲1912年就到了日本,1938年已经是日本关西大学的校长,但他还是想离开日本。
经历轰炸 火光照亮了他的眼睛
1936年,姚守仁在多伦多大学医学院获得博士后,又在医院实习了一年,做好了去中国的准备。
当时,姚守仁正与玛格丽特谈婚论嫁,他们决定去战火中的中国,被周围的朋友认为是愚蠢与牺牲。当玛格丽特说出了心中的忧虑时,姚守仁竟将自己对未来的设想和盘托出。
他在情书中写道:“你看见,要让东方人站起来,我很自然地设想,首先要爱他们,理解他们。他们的困难,他们的贫穷和苦难遭遇,在我儿童时期的心灵上已经形成了很深的印象。最后,我已站在人性的门槛上,我得到了这一个结论,就是:人生的工作如果要想从某个人中取得最丰富的收入,那就意味着那个人总要为你更多的付出,这就是真正的自私的原则。为此,我决定去远东。我应该在某一天,有可能去一个小地方生活并长期工作下去,在此之前就要把自己放在确定的目标上。”
姚守仁如火的热情完全将玛格丽特熔化了,他们走进了婚姻殿堂,实现了情书上所写的:“面对整个宽广的世界,我把我的最爱也拉进来,共同努力。”他们历尽艰险,先到上海,再去香港、昆明、重庆等地绕了一大圈,于1938年10月13日来到成都。黄思礼、云从龙等众多朋友热情接待了他们。
11月22日,他们在成都第一次经历日寇飞机的大轰炸。
一连串的爆炸声中,遍街木结构的房屋瞬间燃起熊熊大火,烧红了天空。有限的消防能力根本无法控制飞腾的火龙。奋不顾身的人们四面涌来,水桶、木盆一齐上阵,从水井、从河沟里舀起来的水泼过去,简直是毛毛雨,让火龙越腾越高,越扫越宽。
姚守仁想起西方报纸的那些评论:
这是一个武装到牙齿工业化强国,对一个贫穷的农业大国的任意凌辱。
火光中,中外医护人员都在抢救伤员。火光也照亮了姚守仁的眼睛。他觉得自己到中国来的选择非常正确。
空袭之后,他更理解了加拿大联合教会华西差会的阿布德先生的愤怒:“日本人觉得,反正不会有任何国家站出来真正反对他们。我们希望世界各国中断对日贸易,这是向日本人表明态度的最快捷的方式。但看起来每个国家都只顾眼前利益,无视日本正竭尽全力侵吞整个中国的企图。我们这些英国人、美国人等,却采取了默许的态度。任中国陷入绝境之中而袖手旁观,我深恐我们这种冷漠将令我们付出代价。”
阿布德所说的“为冷漠付出代价”,三年之后成为现实。日军突袭珍珠港,几乎让美军太平洋舰队完全被火海吞没;并横扫东南亚,让大英帝国守军举起白旗,颜面扫地。正像挨炸后的那些房屋,如果能早一些有效地灭火,也不至于让火龙毁掉几条街。
救治伤员 一直到累瘫才稍喘口气
姚守仁为中国的积弱积贫深为忧虑。他的朋友云从龙却非常乐观,“中国军队初期可能会节节败退,但其反抗力量会慢慢聚集,直到双方力量对比转变。”他还引用一位中国军人的话说道:“如果我们与日军开战,可能会输掉每一场战役,但会赢得这场战争。”
在成都逗留期间,学习了一段时间语言之后,姚守仁夫妇来到仁寿,如他所愿“在一个小地方工作和长期生活。”
但是,他走到哪里,哪里就有爆炸声,哪里就有人在流血、求救;他的信念是,枪炮声一响,白衣天使就应该奔向哪里。姚守仁的神经,都为中国而紧绷着。他认为,止血疗伤是医生的天职。
到了1939年,日寇飞机经常轰炸重庆。每一次,长江上游沿岸城市都会拉响警报。但警报响了,人们朝郊外跑,或者钻防空洞,气喘吁吁,心跳咚咚,空袭并未发生。几十次之后,就像“狼来了,狼来了”,人们也就麻木了,不想动弹了。
8月19日,乐山的天空一片湛蓝,警报响起之后,居然很多人以为又是“狼来了”,没有理会。没料到,36架飞机,一群黑鸦似的,直扑乐山,投下几百颗炸弹,炸死838人,炸伤380人,炸掉了半座乐山城。女作家、武汉大学教授苏雪林曾在《乐山惨炸亲历记》中有生动描述:
“投掷炸弹了,大地似乎安了弹簧,微微在脚底跳动,洞顶泥屑纷落。我们庇身的石洞,乐山城里城外不下数百之多。”等轰炸渐熄,苏雪林在附近一山岗上远望时,“只见满城赤焰飞腾,浑似火山一座,栋折梁摧之声,不绝于耳,似乎尚有许多炸弹爆发,隐约夹杂着狂呼痛哭的声音。”
那一天,姚守仁接到文幼章紧急救援的急电,与加拿大医生Jrwin Hilland带上两个护士,从仁寿摸黑步行了10个小时,赶至乐山。
在乐山,文幼章已经忙得晕头转向。由于当地的红十字医院是小官员和生意人办的,他们面对乐山如此巨大的灾难,哪敢挺身而出,便将大门一锁,溜之大吉。愤怒的百姓砸开大门,医院内没有可用的物资,所有员工都跑掉了,留下一些伤病者,痛苦地呻吟着。
姚守仁一到,就换上手术服,持续作了一天一夜手术。面对着烧伤、骨折,残肢、弹片伤的伤员一个接一个抬来,他无法停下来,一直到累瘫了才能稍为喘口气。
名声红火 一名危重学生7天出院
四天之后的半夜,姚守仁回到家里。让玛格丽特大吃一惊的是,因为过度的劳累,他憔悴不堪,面部的皮肤紧缩,像个头骨架搁在瘦肩膀上。但是,太多的病人需要救治,姚守仁无法停下来,好好休息。
玛格丽特在日记中写道:
“金陵大学农学院的一位学生,腹痛已长达24小时,送到我们的诊所,姚守仁诊断是十二指肠穿孔,生命体征正在消失。这种疾病,即使在当时最现代化的医院,存活率也只有50%。姚守仁当即表示手术。学生们帮助他整理出两间教室,一间作手术室,一间作康复病房;女生们帮我准备纱布,放在炉子上用蒸汽消毒。手术在晚上开始,胡祖遗从成都开了一辆货车来协助,我作巡回,一个没有经验的男子负责麻醉,县医院的主治医生主持照明。实际上,病人是躺在一张厨房用的大案桌上的,姚守仁有条不紊,颇有绅士风度地做手术。我则为这个术后痛得发抖的年青学生做静脉滴注,滴注的是自制的蒸馏水加普通食盐制成的生理盐水。奇迹中的奇迹是,输液过程中没有发生任何不良反应。我白天护理他,每晚的守护则由睡在旁边的姚守仁承担。1940年,新年刚过不久,天气有些转暖时,姚守仁就决定为这位开腹手术后继发的腹内的巨大脓肿作切开引流了。为此,我们整个上午都用来准备手术所必需的条件,其忙乱和难度可想而知。手术是下午两点,从局部麻醉后开始,四点钟结束。手术后病人康复得很快,食欲也很快恢复了。七天后,他出院了。很自然,姚守仁在当地名声更红火了。一下子,就涌来了许多病人,包括患兔唇、斜眼的病人也来找他求治。”
各地都在呼救!大轰炸更暴露出中国是何等的缺医少药。
在乐山,继8·19的轰炸之后,又是8· 23轰炸,文幼章忙得焦头烂额:
我们的医院被烧之后,当地官员的无能和麻木不仁才被曝光。他们只想着把治疗伤员的担子放在我们的肩膀上……400名伤员四处躺着,近30个小时无人照料……
钟善学代表加拿大联合教会华西差会,先后到仁寿、乐山、自贡、泸州等地去看各个医院、学校遭受日寇轰炸的损失情况。
自贡的医院、男生寄宿学校已是一片瓦砾,炸弹从屋顶直穿而下,周边的房屋也倒成一片。他们一开始还弄不明白,为什么会多次轰炸自贡?看到那些井架方才明白,这里是中国盐都,产盐数十万吨,在日寇占据华北华东之后,自贡供应了中国三分之一人口的食用盐。
钟善学一行驾着年迈多病的福特车去自贡,竟花了五天时间。去的时候,爆了一次胎,断了一根弹簧,换用草鞋来代替弹簧就算修好了。但是,冷却器却漏得厉害,每走五英里就要加一次水。到了自贡后,驾驶员设法修好了弹簧和水箱。可是,回来的路上,另一个冷却器又坏了,汽车又爆胎,之后两只轮胎都瘪了。离成都还有58公里的地方,下起了大雨,驾驶员加倍小心慢行,到一个转弯处,两只已经没有胎面纹路的车轮一直在打滑,老爷车无法控制地侧翻下了一米多高的田坎,幸运的是大家都没有受伤。
他们请当地的农民把老爷车弄到路上,接下来,旅途倒是安全,因为汽车没有车灯,只能摸黑开回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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