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人奖房折射出的传统文化密码

□ 本报记者 周学泽

5月21日，四川省富顺县，一个5岁女童独自在家翻出6楼窗外，随时可能发生意外。海尔员工胡云川（上图）经过，从5楼徒手爬至6楼，救下女童。这事上了热搜，引发社会极大关注。

救人当晚，海尔集团官方微博宣布：授予胡云川“人单合一见义勇为奖”，并奖励他一套60万元的房子。

记者观察，胡云川救人获得的这个“人单合一见义勇为奖”，名称富有特色，折射出了海尔独特的文化密码。

海尔是海

5月23日，正在北京参加人代会的全国人大代表、海尔集团总裁周云杰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看到视频后，一刻钟内就作出表彰奖励决定。周云杰说：我们海尔为什么给胡云川这样一个奖？胡云川在没有防护措施的情况下，冒着生命危险，救下这个小女孩，挽救了一个家庭，在当时的情况下，没有领导安排，完全是下意识地赶着去救人，他这种行为，体现了人单合一的精神。所以，我们不仅给他荣誉称号，同时也奖励他一套房。

海尔精神和海尔作风，不断追求卓越，有明确的员工价值观，强调社会责任。海尔集团首席执行官张瑞敏曾亲自撰文《海尔是海》说：“海尔应像海，为社会、为人类作出应有的贡献。只要我们对社会和人类的爱‘真诚到永远’，社会也会承认我们到永远，海尔将像海一样得到永恒的存在。”

胡云川见义勇为，体现了强烈的社会责任感。这种社会责任感如果进行文化溯源，可以直追孔孟。在《论语·为政》中，孔子曰：“见义不为，无勇也”，这是孔子关于勇敢美德的观点；在《孟子·告子上》中，孟子曰：“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见“义”勇为，孔孟有相似的信念。

海尔授予救人员工“人单合一见义勇为奖”，折射出海尔经营文化中包含儒家理念的一面。

今天名誉全球的海尔对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视，并不拘泥于一家。海尔集团董事局主席、首席执行官张瑞敏一直自觉地将中华民族优秀文化运用于经营管理，并卓有成效，他曾说：“老子帮助我确立企业经营发展的大局观，《论语》培育我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勇于进取、刚健有为的浩然正气，孙子帮助我形成具体的管理方法和企业竞争谋略。”

主要经营思想来自老子

很多人不知道的是，今次“人单合一见义勇为奖”中的“人单合一”四字，就是中国传统道家思想文化的结晶，海尔可谓当今世界上将老子智慧运用得最为娴熟的企业。

早在1999年5月4日，青岛团市委邀请张瑞敏给青年人写一个网页序语，张瑞敏写了一句话：得意不忘形，失意不失态。张瑞敏这句话，意出《道德经》。《道德经》第十三章说：“何谓宠辱若惊？宠为下，得之若惊，失之若惊，是谓宠辱若惊。”第二十六章说：“轻则失本，躁则失君。”这可以说是张瑞敏头脑中的“老子智慧”初露端倪。

2005年9月，在海尔全球经理人年会上，张瑞敏系统阐述了海尔的“人单合一双赢”模式，从此海尔开始了对人单合一长达10余年的探索。

“人单合一”的字面释义：“人”，指员工；“单”，指用户价值；“合一”，指员工的价值实现与所创造的用户价值合一。“人单合一”的基本含义是，每个员工都应直接面对用户，创造用户价值，并在为用户创造价值中实现自己的价值分享。

在各种语境中，“人单合一”的解释比较复杂，记者观察，其核心要义是人力资源“竞单上岗、按单聚散”的“三自”模式：自创业、自组织、自驱动。“自创业”，就是创客自己去寻求用户需求在什么地方，发现市场，创造市场；“自组织”，就是根据要满足的用户需求去组织全球资源，小微、创客连接的资源是动态的，是可以随时变化的；“自驱动”，根据用户的体验，根据用户需求，不断地驱动自己去创造新的空间，自驱动又驱动到再创业。

2016年1月6日，记者在济南聆听了一次张瑞敏的演讲。张瑞敏说：他们进行了“企业平台化、员工创客化、用户个性化”的大胆探索实践，海尔给中层干部两条路——要么创业要么离开，企业1万多管理人员变2000个小微企业的创业者，现在已有约200家成为在工商局注册登记的公司。现在海尔集团只保留像财务、法律、信息等职能部门，企业只是起一个平台作用，提供各种管理上的资源，这就颠覆了工业革命以来100多年传统企业对员工的定位。

“自创业、自组织、自驱动”，使每个人都像带了自我驱动的发动机。用海尔官方语言来说，“人单合一双赢”模式使每个人都成了自己的CEO，并组成直面市场的自组织，每个员工通过为用户创造价值来实现自身价值。

“自创业、自组织、自驱动”，记者想到了历史上孔子问礼老子时的对话。

公元前500多年的某日，孔子和老子在时间、地点、观者不详的情况下，留下一段妙趣横生的对话。孔子忧“大道不行，仁义不施，战乱不止，国乱不治而感叹”，老子则道：“天地无人推而自行，日月无人燃而自明，星辰无人列而自序，禽兽无人造而自生，此乃自然为之也，何劳人为乎？”

“自创业、自组织、自驱动”，与“自行、自明、自序、自生”，其实是同一精神原则，语境由古代变为现代企业。

老子核心思想是“无为”，海尔重视“无”的作用。海尔几十年的发展历程，正是从无到有，从弱到强的过程。

张瑞敏办公室里挂着“无为而无不为”的字幅，对这句话，他的认识有独到的深刻：无形的东西比有形的东西更重要。所谓无为，就是企业的价值观，它是无形的，但非常重要。如果把企业当作一个人的话，它就是一个人的灵魂；如果把企业比作一艘船的话，它就是罗盘。在这个无形价值观的指导下，可以产生有形的结果，也就是老子的“为无为，则无不治”。

《道德经》第十一章说：“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因为“毂”中间是空的，辐能插进来，所以才有了车的用处。所以老子有一句名言，“无之以为用”。

企业文化：白猫和黑猫

不同的企业，有不同的企业文化。能让企业走向成功的文化，不止一种。

改革开放初期，“不管黑猫白猫，捉到老鼠就是好猫”的谚语，以其通俗易懂的智慧，受到普遍欢迎，企业经营也是如此，适合自己的是最好的，但关键看是否“管用”。

孟洛川的瑞蚨祥在民族危亡、外国侵略势力与资本入侵之下，经受住种种冲击，由农而商，后迅速崛起于京、津、沪、江、浙、鄂等各地，成为中国近代商业史上独特的经济文化现象。

孟洛川的成功之处，是内靠儒家文化树立规矩，外靠《孙子兵法》打拼市场，他的商界制胜宝典箴言“道与术、取与予、常与变、方与圆、利与害、生与死”中，除“取与予”出自老子的《道德经》外，其余全部出自《孙子兵法》。与此同时，孟洛川也大胆地采用西方经营方式，比如，实行股权激励、两权分离，创新股份制经营体制。

今天站在风口浪尖的华为，其经营文化更值得许多企业思考。华为文化首先是一种强烈的目标意识，“以目标为导向，志存高远”，就像任正非接受央视采访所说：“我们这三十年都对着同一个‘城墙口’冲锋，几十人、几百人对着这个‘城墙口’，几万人、十几万人还是攻这个‘城墙口’。”

华为也很擅长借鉴西方管理的长处。在华为历史上，任正非曾先后两次亲自拍板，花费重金给IBM，历时10年，在150名IBM顾问的指导下进行“削足适履”的变革，IBM向华为传授了西方管理技术，并把自己的技术植入到华为产品当中。

从众多成功的企业经营案例来看，与时俱进是共同的品质。张瑞敏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以时代为师、为是，以自己为非”。海尔的“人单合一”也一直随着时代变化而不断演化。

近两年，海尔的“人单合一”理论进化到生态链阶段。2019年初，海尔画了一个坐标轴，这个坐标的横坐标是创单链群，纵坐标是体验链群，前者满足用户需求，后者侧重市场端。两条轴线相向而行的触点即为“增值分享与共赢进化”，通过自组织的链群，进化出新行业、新物种。这是海尔在物联网时代的思考结果。

在物联网尝到甜头后，海尔集团又将目标瞄向了工业互联网。今年两会期间，海尔总裁周云杰建议，从5个方面促进中国工业互联网发展。他认为，工业互联网是互联网的下半场，是“新基建”的核心要素，是新旧动能转换的主引擎。

深受老子智慧影响的“人单合一”理论还在演进过程中，在这个模式推出14年后，张瑞敏说：“今天，我们没有说‘人单合一’成功了，但确定的是，它走上了自我进化的路径。”

自我进化正是地道的老子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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