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待自己 □伍成勇
[摘要]□伍成勇
久居闹市，你或有心胸不畅。抬眼即见凤凰山，凤凰山像一庞大的身体再展开肥硕的羽翅，再伙同对面的翠屏山，呈锁钥之势，横蛮地阻挡住你的视线，截断了你好想闭上眼想作出的一番长长的深深的贪恋。
于是乎，你大抵不会去追寻那青山外的夕阳，夕阳周遭如燃着了的云，云里或可睹的如墨点的几粒归鸟。曾被多少文人墨客誉为“玉带”的浅浅窄窄的州河，还有其光亮？还有其润泽？它仅有的一点秀美差不多已被河上的船只和两岸气势汹汹的楼房所藏匿。我即便提供给你一首快艇，让你全速前进，还给你设计一个亮出双臂的pose，你能不经意地轻松地浮现出一句词儿来：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嗨，亲爱的，你别太投入，安全要紧！一根根标签在水中显显地插着呢。你从州河大桥出发，眨眼就到红旗大桥，眨眼就到了廊桥，眨眼就到通川大桥，眨眼就到凤凰大桥。别再往下驶了，羸弱的州河快已掩盖不住它瘦削的筋骨，就让母亲河的丰腴与弹性成为你的呓语吧。
不要敛眉蹙额嘛，我给你指一去处，或能洞启你的忧郁。
拣一闲暇，空闲不长，半日嫌短，一日足矣，距城三十余里，驱车一小时。把车窗开启一小块，让润湿的风吻吻你的面颊，让花草树木的清香撩拨下你的神经，你定有些小兴奋吧。继续朝前，向僻静幽雅处进发。洁净宽广的马路两旁，绿树荫荫，或鸟鸣深树，或野鸭凫塘，或许你已拍起手掌。淡定，淡定，你再看那装饰一新如出一辙的农舍，一律的房檐，一律的墙壁，墙壁相同高处一律的黑木条造型，你肯定对新农村有最真切的感受。要是在春季最好，那红的白的粉的大的小的碎的花，如烟如霞，仰于沟渠，立于田塍，踡于土坡，此时你必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别太兴奋了，亲爱的，以免惊惧同行，不去看花，却看你的面颊。
此乃福善镇之辖地也。福善者，因善得福，有善即福，一名儿道尽人世哲学，小则契个人愿景，大则合国之方略。福善百姓沐德而化，世世代代，繁衍栖居，耕息行止，其乐也融融。出门在外，当问及君自何来，他们总是挺直胸脯，差不多如亮一名片：福善！
立于福善镇街头，你一定会发觉喧嚷渐稀，如同一深山沟渠，开始深深浅浅，明灭可睹，而后不闻喧哗，归于阒静。屏息，凝神，抬头，闭上眼，张开鼻翼，是不是有深山处的幽静？是不是有如烟雾般的钟声？是不是有像水流像风拂树梢的声音？
“不知香积寺，数里入云峰。古木无人径，深山何处钟。”深山藏古寺，问寺闻钟声。古木漫山便，石径唯独一处，不过千余级。不必乘车，久滞案牍的身板该动动了。若家人同行，拾级而上最好。想父母提携之恩，念夫妻风雨执手之情，给孩辈晓示进取之心。
漫步于自然的画卷，你的思绪定会翩跹。望高入云天的陡峭，是否直唤人世道途的艰难？立于百年的古木旁，欲去还顾，你是否感于生命的短暂，感慨人事的缱绻？
行至寺庙，早已大汗淋漓，早想撮口长啸，以表达内心的畅快，炫耀山高我为峰。你陡然发觉，这想法何其荒唐！这儿不是凤凰山，这儿不是州河畔，这儿不适于长啸震川。那庄严的庙宇，周遭衬以苍松翠柏，自含一种沉郁；庙宇前那一缕缕香烟，那一排排高矗的红烛，自含一种内敛。你惊诧，心空了，神清了，先前一些斑驳的思虑差不多荡然。于是你面目沉静，眉慈目善，怀着虔敬，随着香客，一路观瞻。一座座菩萨，金光闪耀，它们或喜或怒，或严或威，或慈或恶，或悲或悯，冷峻凡尘风云，惯看人世沧桑。你不敢与菩萨对视，目光有些躲闪，埋首徐行。正遇一方头阔脸硕耳高僧打坐，他神色淡然，目宇含威，静听侧旁几位信男善女叙凡尘纠葛述世事恩怨，絮絮叨叨如蚕丝抽茧。高僧颔首，微笑，轻启朱唇，你屏声敛气，侧耳聆听。良久，他抛出了几个字：勿——贪！行——善！
一字千钧，掷地有声，似黄钟大吕，振聋发聩。你挤出摩肩接踵的人群，内心或许一种惨然。行年数十，你一路打拼，而今鬓发萧骚。你热衷功名，汲汲富贵。清晨草尖儿上的露珠与你无缘，傍晚城市上空的月亮与你擦肩。你曾急功近利，你曾损人利己，你曾使过阴招，你脸上敷着一层真诚，旁若无事。你思虑重了，寡言少语，手背背上，看人先睹神色。人道君深沉，君道人艰险，你唤人系碌碌尘中鸟，尘网恢恢难自逃……
此刻你或许步出寺庙，有些气喘，坐在石凳上。猛然间你目光触碰到苔痕碧草，日色青松，袅袅香烟，你再次想到了暮鼓晨钟，油灯黄卷，想到了修性省身净心，你想到了摩诘“薄暮空潭曲，安禅制毒龙”，想到了东坡，泥泞人生，竹杖芒鞋，一蓑烟雨。
于是乎，你终于用力掸了掸衣衫，泛起了久违的笑容，如寺庙池塘里的荷花。晚风拂动松涛，幽深合着寺庙，山寺渐归沉寂。你双手合十，向寺庙一个深深的鞠躬：明天，我要善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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