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酸枣汁 任维俊

任维俊,市青年作协会员,沂源县青年作协会员。有时候感觉生活就像一汪深潭,深不可测,幽森静穆,偶尔或有风吹过也只不过会皱起表皮的层层涟漪,依旧憾不动深处的那份幽深的核心。

有人说,凡是疼爱你的亲人,他们去世后如果很少来你的梦里,那是因为怕打搅你的生活,无论这是一种安慰抑或是一种猜测,但我都希望爷爷能来看看现在的我,能化作光芒直抵内心深处,能笑眯眯的抚摸我的头,对我说,“没关系你是个朴实,善良,勇敢的好孩子”。

记忆如纷纷落英倒回到童年那些快乐的时光,如果再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还是会选择跟爷爷一起度过最初的那段岁月,还是会选择伴着他永远都不要老去,永远停留在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

我的童年是跟着爷爷这个面部红润,精神矍铄的老头长大的,爷爷经过文革右派的迫害,可他励精图治,奋发前行,隐忍宽厚,终于迎来自己的春天,离休以后的日子正赶上我的童年启蒙。

他的故事如滔滔江海,说也说不完,每每放学后,我都会放下书包,哒哒哒的跑去后院,听爷爷讲故事,吃好吃的,算算数,背唐诗……

年幼的我就这样被爷爷的故事、唐诗、儿歌、算数题和香喷喷的美味陪伴着成长。

“古时候有个青年扛着锄头去干活,他看到南山上有两个白胡子老汉下棋,他看入了迷,一盘棋下完想回家时低头一看带去的锄柄都腐烂了……”

“张良是个好孩子,他去求学时,在桥上碰到一个老人,老人看到张良故意把鞋子丢到桥下,让他去捡,捡回来,还要他穿上,张良照办后,得到老人的真传……”

爷爷在讲这类故事的时候,总是慢条斯理,抑扬顿挫,故意把声音拖长,停顿时间也加长,再加上真人表演式的还原故事场景,再现故事情节,故事里每个人物与事件被他刻画的栩栩如生,惟妙惟肖,活灵活现。小小的心灵完全被吸引,被感动,融化,不断地吸引着我去探究,聆听,感悟。

这天,我跟往常一样,来到后院,八仙桌上,爷爷坐在他的位置,低着头入迷的听评书,老式收音机正播着杨家将的段子,看到我来,笑眯眯的示意我坐下指指收音机听到梅大师说道:“七郎八虎这就要去闯幽州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杨家将满门忠烈啊,杨七郎骁勇善战,单枪匹马独闯幽州,与辽军交战数百回合,令辽军元帅韩延寿胆颤心惊；金刀令工杨继业大战辽军,被困陈家谷口,身负重伤,孤立无援啊,被俘后,誓死不降,绝食而亡……”

等我从他的杨家将意境中回过神来时发现,他已从一个白色玻璃瓶里倒好了两杯酸枣汁,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浓郁的酸枣汁,隔着桌子的长度酸甜的果香味已经钻鼻抵喉,沁心入脾,口水连连；他要我先把其中一杯端给了正在吃饭九十二岁高龄的老爷爷,然后我在爷爷身旁站定,等着出题,因为这是老规矩,每次我有求于他的时候,就要答对他出的题目才可以达成心愿。

现在看来,这个方法很好,对我今后的路铺就了坚实厚重的基石,它既锻炼了一个孩子忍耐力,又锻炼了她思考的能力。

然而,对于第一次见到果汁的我已然失去了那份忍耐和规矩,心心念念想喝,想尝尝,想踮起脚尖去拿,小小的心里在猜想,在尝试。于是,对老规矩答题,产生了强烈的排斥感,甚至厌恶感。

爷爷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就说,不要着急,今天的题目很简单,念对了上面的字,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之后就可以喝了。“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我磕磕绊绊的念下来。

那时的我还不太懂这几个字的字面意思,但是在美味的诱惑下,还是强忍着听爷爷讲解完整句话的意思,这次的讲解是那么漫长,有好几次都不想听下去了,有好几次想直接端起那杯果汁下肚,可是看看爷爷神色凝重,言语温和,还是乖乖的呆在原地听着,对他的话似懂非懂的点着头,直到我把这句话复述得差不多了,他老人家才作罢。

正因为有这种想喝美味的饥渴感存在,才会对这句话的深意理解的特别牢固、透彻,特别深刻,直至骨髓。其中爷爷说苦口的药往往是治病的良药,听起来不顺耳的话往往是忠言。说这句话时的眼神和语气,至今,我都记忆犹新,犹如在侧。

终于等到可以喝这杯特殊的饮料啦!

这种厚重的,带着甜味果汁第一次经过小女孩的嘴,是惊喜,明亮的；是新鲜、绝美的；是如懵懂无知到情窦初开般欣欣然,欢呼雀跃。最初那种本真,那种酸酸甜甜的真实味道,就这样被一个小女孩所认知,熟悉继而爱不释手。

爷爷说只能喝一杯,并在我眼前做了个1的手势。我先喝了一口含在嘴里,不舍得下咽,想完完全全地去感受,去体会它的完美与芬芳。舌尖上的味蕾不断的刺激着我的感官神经,过了好久才咽下去,再回味是满满的甜,满满的香浓。

只此一杯之后,我知道了一,认识了一,懂得了一,从一而终,一心一意,不贪慕,不虚荣。这杯酸枣汁的味道,就这样牢牢地拴住了一个和蔼的老人和童真孩子,真实地保留这份浓浓亲情与追念,它是我们对那段闪光岁月的牵绊与惦念,是我们共有的记在心底不敢忘却的记忆与希望!

一杯酸枣汁浓缩了爷爷整个豁达的人生。如今,爷爷走了,他用自己宽容、大度的一生给我树立了标杆、榜样,他就像一面旗帜教会了我坚强、勇敢、善良、宽厚、忠诚。

喝在嘴里是芬芳满怀的甜,细细品尝,回味,会有别样的五味杂陈,每个人喝在嘴里的感觉和回味都是不一样的,每个人的人生也是不尽相同。

他常说,谁人打我我也不恼,骂我我也不怒,无论怎样都要乐呵呵地走下去。他是我人生路上的指明灯,是心路历程上的领路人,是最初梦想的启蒙者,是照进暗夜的第一缕光芒。如今我用纯正甘甜的酸枣汁来祭奠,用无限想念的心来完满。

我相信,一个人总要去历经风雨坎坷,才能逐步悟出人生真谛,才能够做到乐观,大度,洒脱和处乱不惊,就能保持一颗“顺乎自然”的平常心,享受快乐的人生,做到“死生无可无不可,达哉达哉白乐天”。

简评:爷爷的一言一行,有深度和尺度,成了作者人生路上永恒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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