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爷爷是铁匠

黄海晨报 2018-08-30 09:32 大字

本报通讯员 胡安琪

世人说,世上有三苦:打铁、撑船、磨豆腐。爷爷是地地道道的铁匠,一辈子尝的都是这种苦滋味,他一生清贫,却在火与铁之间,一锤一锤勤勤恳恳煅打出一家人和睦的生活,煅打出端正清白的家风。

50多年前,安东卫南街曾风箱呼扇,烈火灼灼,锤子下落,火星四起,那是爷爷的打铁摊。不管严寒酷暑,他总是穿戴一身厚重防护定在炼炉、铁砧前,面皮被高温烤得通红,汗水滚过脊梁哗哗不止,眼睛却要紧紧盯住手里的铁器,看到火候差不多时下小锤,徒弟再跟着下大锤……打铁纯靠手艺,位置要选精,时机要找准,老百姓地里的锄头、镰刀,线笸箩里的剪刀好不好用,全在手艺人的匠心。

从少年跟随家中长辈打铁,到壮年携后生打铁,几十年过去,爷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使着全身气力,勤勉得像个农人。我们现在说的“工匠精神”或许就是他这样,专注于一物,持之以恒,在方寸之间追求至臻的境界吧。

胡家打铁是十里八乡都知道的,整个家族上下传承,以此为生。祖辈将信誉视为命根子,他们用葫芦代指“胡”这个姓氏,将葫芦形状凿在出手的铁器上,用姓氏宗族作保,质量为本、童叟无欺。人说,打铁必须自身硬,为手艺就是为人,无论父子还是叔侄,两代人联手打铁,是气力的代际更迭,更是家风的言传身教:做人打铁都是千锤百炼的功夫,做得好人才能打得出好铁。

爷爷每天在铁与火间忙碌,成就了他内敛低调的性格。他待人亲切,不善言谈,与亲戚四邻关系和睦,在家中扶老携幼,关心呵护奶奶。大爹忆起爷爷,说他从未和奶奶起过争执,对孩子从不打骂却自生威严,一家人日子过得虽不宽裕,也是齐齐整整、其乐融融。

草木无情,有时飘零。1970年夏,一场在今天看来毫不起眼的疾病忽然夺去他的生命。铁匠摊从此少了一个匠人,我们永远失去了他。那年,22岁的大爹被选去沂源兵工厂当工人,7岁的父亲刚念小学,16岁的二爹扛起家中重担,边在大队里当会计边零零星星做些营生供养家用,一家人同舟共济、相互扶持,渡过了最艰难的日子。这是家族回忆当中,最辛酸、最不易却也是最值得记住的一段时光。二

斯人已逝,家风留存。初中时候曾偶然翻出父亲的入党自传,他用端端正正的楷体写道:“年幼丧父不幸,但是家庭始终和睦温暖,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家风催人成长,大爹、二爹凭着铁匠后生勤奋坚韧、诚信务实的作风,在工作上赢得了信誉和口碑,父亲也在上世纪八十年代考取了大学,改变了自己的人生道路。而如今,每到逢年过节,家人在90多岁的奶奶身旁团团围坐,我才明白家和万事兴这句话的意义,家庭成员和气温暖的沟通方式,是铁匠精神之外,爷爷留给我们最宝贵的财富。

时光变迁,铁器早已成为工厂批量生产的日常用品,传统铁艺慢慢淡出,胡家打铁也成为过去式。好在铁匠家风依然传承,教人本本分分、踏踏实实,在困境中持重,在艰辛中奋进,在锤炼中前行。

铁匠后代绵延至孙辈,祖辈父辈大概都没有想到,我会成为家族历史上第一名警察。从毕业时抱定服务大众的志愿,到走上工作岗位,再到逐步熟悉警务工作,家风一直在潜移默化影响着我,在入警体能测试800米的跑道上,在寒冬练习警棍盾牌操的队伍里,在奋笔疾书的会场上,在构思稿件的夜色中……家风告诉我,就好像爷爷当年打磨铁器那样,要沉住心性、历经锤炼才能克服重重困难,不负从警的初心,也不负家风传承的匠心。

而如今每次回到老家安东卫,我都会在走过南街街口时让思绪停留片刻,那里是家族精神凝聚的地方,那里曾飘过爷爷打铁的叮当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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