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怀师恩
□刘培国
3月15日,一早起床,便见窗外的竹树被肆虐的北风刮得东倒西歪,预警中的降温寒潮终于来了,气温骤跌近30℃。寒意侵肤之际,一则微信讣告在手机上刷屏,王缤老师于是夜零时许溘然长逝!
王缤先生,这位一手扶持我成长的语文老师、慈爱长者,终究还是去了!
王缤先生堪称一代名师,出生于1929年,1948年9月肄业于洗凡中学,1949年12月肄业于华东军政大学与山东省立商业专门学校,1950年始任教于淄博十一中、淄博三中,1980年9月调山东省轻工美校,任学生科科长、文化课教研室主任,合编过《优秀作文选》《艺术学校文言文宣讲》,自编《诗词常识》《画面题句》《尺牍讲义》等教材九种,于国家级刊物发表《谈爱国主义教育》《广告文学教学》等论文,获淄博市中专语文教学研究会荣誉奖、山东省第一轻工业厅优秀教师称号,在讲台上辛勤耕耘逾半个世纪,他教过的学生无以计数,培养了大量栋梁之才。家庭中也书香四溢,满堂子孙中佼佼者辈出,外孙女陈紫是英国剑桥博士,长孙王壮飞传承爷爷任中学教师,孙女王翰飞留学日本,王缤老师常引以为豪。
回忆把我拉回到七十年代,因为划片,我初中毕业后无缘进入淄博一中,而是进入了淄博三中,没想到王缤老师的语文课却让我如鱼得水,那一手中规中矩的板书,那一口字正腔圆的讲述,特别是老师举手投足、吟咏谈吐之间弥散出的高雅气质和唯美气息,成为我被淹没在开门办学、不是挖坑就是种树的高中时代唯一的一抹暖色,也由此埋下了一颗文学艺术的种子。我至今还记得王缤老师朗诵叶挺《囚歌》的磅礴气势,至今还记得他饰演杨白劳给喜儿扎红头绳的经典唱段……他是用一生在感悟语文、享受语文、传播语文之美。
二十年以后,我开始大量写作博山题材的散文并陆续出版,已从淄博职业学院离休的王缤老师非常高兴,以八秩之年,为我联络知情线索,搜罗写作素材。我每每有新作完成,也会就教于王缤老师。他对我文章的短处往往视而不见,代之以最充分的鼓励和赏识,给我表达和表现的勇气。他最先给我提供了三四十年代在博山唱红的四小名旦之一许翰英的故事,期待我写好这个攸关博山戏曲文化的往事,只是年代久远,知情人难以寻觅迟迟未能如愿。一次,他偶然得知,博山有位传奇人物苏其贤,奇就奇在给蒋介石剃过头,但是都不知道苏其贤老人住在哪里,是否健在。王缤老师第一时间给我通报了这一信息,没出当天,我就在朋友的帮助下顺利找到了苏其贤老人,还原了坊间对于老人给蒋介石剃头的真实故事。博山一战华工孙干的故事,也是王缤老师向我提供的。
去年八月,我的第五本散文集《连浆》签售,没想到年近九秩的王缤老师竟然在师母的搀扶下亲临现场,并做了十几分钟褒奖有加的讲话,历数我在求学时期的事迹。后来知道,就是那时,王缤老师已经罹患癌症。
不久,王缤老师腹部不适,入院做了肠息肉切除术。1月6日,我去看望老师。老师脸上瘦得愈发明显,但谈兴不减,说完了疾病,又说我的写作,说他们八九十岁的那些人,都说我们不知道的事刘培国都能挖掘出来,他是咋挖的?尽管吃力,王老师仍非常健谈,但是今不如昔,话多劳神,不能让老师过度劳累,约摸到了二十五分钟,我起身告辞,说,今天来看老师,挺好,好好吃饭,保养。看我站起来,老师也站起来,指着我的椅子说,你坐下。我拿眼看师母,师母说你就坐下,你老师还有事。王老师跑到里屋,拿出一个盒子,是一双室内棉拖靴,英国奢侈品牌博柏利,说,我脚大,还有大骨结,穿不了,送给你。见我推辞,老师又说,不贵,几个英镑,一定收下。二姐说,叫你收下就收下,是他外甥女从英国捎来的。师母说,你老师送你你就收着,他见到你高兴!是个纪念,见过你老师这一面,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我只好从命,告诉老师,我再来看您!我走的时候他恋恋不舍,我的心也沉重,从我十四五,一直关注到我五十六七,四十几年啊,老师与我是一个不浅的缘分!
今年春节,我去给王缤老师拜年,他已经消瘦、衰弱得非常严重,原来是为了不慢待拜年的来人,执意从医院回家来过除夕的。见了我,老师吃力地与我断断续续地交流,无奈口齿已不再利落清晰,抬起眼皮时,眼神里仍旧是强烈表达的愿望。为了老师不至太过疲累,我表示了春节的美好祝愿、向家人道了辛苦以后与老师告辞,老师用力握紧我的双手,久久不愿意松开。
春节以后,我不敢再打听王缤老师的状况,害怕见到老师那双渴望交流、渴望生存的眼睛。3月10日,在大街集市上,听过去的同事说王缤老师已经弥留了,我的心就揪起来,没想到,老师竟借着这个倒春寒天撒手而去!更为感人的是,家人整理老师的遗物,竟发现每有我新的单篇作品问世,老师竟然配上图、编辑成正式文本去打字社打印出来,一一存档!
清明时节,学生无以为报,再为我挚爱的老师送上一程吧!天堂没有病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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