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的故事 琉璃的温度
□蒋新
《西冶大天井》是康爱娟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小说以盛产琉璃之地颜神镇西冶大天井为背景,描述了抗日战争爆发前后发生在这里的故事。作者通过对琉璃行业的摹写,把炉工群体对琉璃工艺的百年追求、爱恨、生活情愫,幻灯似的展现出来,勾勒出一幅视觉别致的市井风景图。小说弥补了对琉璃——这一典型手工艺作坊的创作空白,也是淄博市文学创作上的新收获。
小说呈现“三多”。
一是市井人物多,这是小说很显著的特色。单是有名有姓的人物就超过了200多人,这在当下小说创作中是较为少见的。作品人物多,但不凌乱拥挤,他们各有各的“圈子”或者“群”。以炉行会长丁元章为“群主”的琉璃群是小说中最大的“圈子”。姚秉岩、鲁希望、火果果、孙化柳、乔鼓珰、刘嘴子、叶四等等都是这个“圈子”里的人物,所有故事无不与这个群或者“圈子”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另外一个“群”是以买卖琉璃发家的销货商佟敬修、佟也玛、佟也瑙父子。除了这两个大“圈子”,还有以“周霸道”和姚莲珠公婆为代表的大街“富人群”。小说作者对每个人物的出现与活动场面都拿捏得很有分寸。比如姚秉岩与秋牡丹出场,以秋牡丹跳楼自杀一刹那,跌落在姚秉岩身上烘托而出。这一蒙太奇电影手法用在小说里,立刻拉紧了小说的张力,也为这对同父异母兄妹的命运展示与流向埋下了撞击后的伏线,吊起了读者的阅读胃口。
二是情节交织多。交织是产生小说故事的温床,作者深谙这一点。在这方琉璃制作的狭小空间,有师徒交织,爱恨情仇交织,穷富交织；有父子兄妹交织,炉匠艺人之间的交织,也有人物随着时空变化出现的自身心态变化交织。各种交织既有自己的内在发展逻辑,沿着所谓“命”这条看不见的轨迹悄然运行,又在情节推动中,跌宕出意外故事。喜欢画内画壶的姚莲珠深爱着佟家大少爷佟之玛,但是,因为佟家与姚家的历史纠葛,哥哥说什么也不让如花似玉的妹妹嫁到佟家去。姚莲珠不得不按照哥哥的安排,嫁给大街富户高大富家的二少爷。出嫁当日,她提出要绕道神头,去大庙进香,给孝神颜奶奶磕头。高家二少爷属于纨绔子弟,娶到颜神镇口碑极好的女子,自然答应这一并非过分的要求——公婆也有自己的想法,给孝神磕头是好兆头啊,渴望即将进门的儿媳妇也能够孝顺。没有想到的是,姚莲珠进庙磕头之时,贪玩的高家二少爷,掉进了数米深的大洪泉里,再也没有上来。喜事瞬间成悲。姚莲珠不得不与一纸做的新郎成亲。
看到这样的情节交织,必然会探究高家如何处理丧事,如何对待姚莲珠。自幼失去父母的姚莲珠,又该如何应对对她不公的生命人生,为情节的转换打开了另一扇窗。
三是线索多。作者力图写一部类似“清明上河图”那样的小说,所以笔触始终在市井“琉璃行”穿梭。作品安排了多重并行或者交叉互映的线索:
——琉璃制作与销货线索。这是作品主线索。在这条线上,“西冶大天井”琉璃行的各样人物一一有了自己的活动舞台,作品中的丁家、姚家、佟家等一干人物的关系便顺理成章在线上起舞。
——对琉璃“青帘”再造和“琉璃烟嘴”产销的线索。该线时隐时现,无不伴随情节主线缓缓展开。围绕此线,牵扯出许多错综复杂的矛盾故事,如姚家四兄妹的不同遭遇,炉行会长丁元章的家庭不幸。都因了这条线索,使读者看到“琉璃”背后的许多牵心、揪心和闹心的多边人生。展现出“琉璃行”里的人物心态。
——爱情之线。此线很丰富,既有姚莲珠与佟之玛的晦涩爱情之果和姚莲珠出嫁即守寡的婚姻悲剧；佟家姑娘佟玉儿与花墨斗一死一精神失常的爱情结局；也有火果果与孙化柳闺女孙抱花相互倾慕的纯真爱恋。除此之外,上辈人的爱更透着琉璃般的坚硬、美丽与清凉。丁元章用一生来践行爱的承诺,宁愿忍受无子之苦,也要照顾双目失明的妻子。琉璃行艺人的性格在爱中得到升华。裁缝手艺极好、为人刚强的甘大姑与姚秉岩舅舅的相爱,却只有隐忍在心里不得释放,成为“为伊消得人憔悴”的别样书写。春花楼艺妓秋牡丹、孙化柳养女孙抱花的故事则都拴在那柄“琉璃簪子”上,因这把奇特的簪子,牵引出四个女子的悲欢离合。
人物,情节,线索的背景都没有离开“西冶大天井”,这里,既是线索之源,交织之源,更是人物展现生命、过平常人家日子的生命舞台。
市井图里有了可视的时代和动态。
作者对人物的叙写,其视觉是平的。也就是说,小说里的每个人物,无论其地位、身份、手艺高低,作者都把他(她)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来塑造。丁元章与姚秉岩既是师徒关系,又是炉主与炉匠关系,他们的地位是有差异的。作者在情节安排上,既让读者看得出这种地位差异,又无不流露“同是一个行当人”的世情交集。琉璃行的炉工因大量制作“琉璃烟嘴”发了财,便“穷孩子乍富,烧包起来”。有的去下馆子,有的去妓院嫖女人,结果染上性病。又因治病弄得流落街头。作者在表达这些的时候,带有一种同情的鞭挞,既哀其不幸,又怒其不争。姚秉岩一心研制“青帘”的执着,鲁希望父子悄悄参加革命的追求成为作品的闪电,有了希望的光彩。
作者善于把握矛盾情节中的细节。“琉璃簪子”是最好的一处亮点。让人物在焦虑中期待,在期待中渴望,在渴望中失望,“簪子”成为不可替代的聚焦点。秋牡丹为寻找簪子到颜神镇,到因寻找不到簪子而不嫁,而觅死,再到柳暗花明皆大欢喜,环环相扣的矛盾细节,将人物性格跃然于纸上,给作品带来现实主义的阅读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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