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焉支山记
周步
我是在焉支山下长大的。屈指算来，竟有二十多年的时间没上过焉支山了。去年夏天在山丹，便约了郭勇、陈淮、吴丽去焉支山。庚子岁末，因疫情困居，诸事不宜，便想起登山的一些情景。
我们到新河驿长城口与陈淮汇合同行。知道陈淮久矣，但无缘相识。郭勇老师说，你坐陈淮的车，一路喧谎。路上，陈淮老师告诉我在长城边安家的前前后后。陈淮是兰州人，山丹的那段知青岁月，使他深深地爱上了河西走廊，确切点说，爱上了山丹长城。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批得土地使用手续，在新河驿长城边安家，后逐步完善，扩建成今天的“新河书院”。在陈淮家里歇息的时候，他告诉我们有一宝贝，原来是刻有“石峡口堡”几个大字的石制门额。后来得知，这个落款“万历二年秋月吉日”“钦差领班都司赵良臣……”的石刻，便是峡口城堡的残留物证。“钱花得不多，可是费周折了。”陈淮老师说。那一刻，我真的被陈淮老师的所作所为感动了。因为这已不仅仅是“爱好”了。
车到寺沟口，我们同乘一车上山。半小时后到陈家墩，歇息片刻，去了营盘台子。
陈家墩是焉支山标志性的一个地方。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这个地方曾有过近二百人口的规模。学校、商店俱有。九十年代初期，我到焉支山里照相，这里门户相连，屋宇齐整，路边地头人声相闻，家家户户鸡鸣犬吠。而现在，退耕还林三十年后的今天，这里早已是寂寥空旷，静谧安然，废弃了的院落无声地述说着过往与曾经。下车后，我四处观望，也在寻觅追忆。就是在这个平坦的空地里，我给一拨一拨的山民们照相，那些淳朴憨厚的笑容，让我至今记忆犹存。记得郭勇老师曾经说过，他在焉支山上生活过多年。再次询问，郭勇老师说，生活了十年呢！在一个残破的难辨形迹的庄壳廊里，郭勇老师给我们一一指点这个庄子曾经的建筑格局和住宅分配情况。之后，走转坡下，在一个三孔窑洞的圈弯里，郭勇老师说，这就是他生活了近十年的地方。我粗略一算，那应该是五六十年前的事了。
焉支山，你珍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你护佑过多少艰难坎坷的人生？
在这个圈弯垴畔，我看到几株之前从未见过的草本植物，叶硕大，呈冠状，有似传说中的帝王花。
焉支山于我并不陌生。十五六岁之后，也就是包产到户初期，我们家每年都要到焉支山里去春种、秋收。那些汗流浃背、气喘吁吁的劳动经历，使我深刻地领会了庄稼人生活之艰辛。还记得有一年，大约也是夏天吧，我和一个族兄，十几里山路，一鼓作气爬到焉支山深处，来回二十多里，为的就是在松树林中拍一张照片。我们这次要去的便是那里。那里不光有原始森林，还是天然花海。
“花海”这个词汇现在有些泛，好像全国各地都有自己的花海。但早年间却不是这样，因为够得上花海的地方实在寥寥。现在的花海基本都是人工培育，但焉支山的花海是天然长成。每年盛夏七月，各色花朵次第开放，姹紫嫣红，馨香四野，那实在是此地仅有，别处难觅。历史上与焉支山有过交集的文人墨客实在太多，留下的诗文佳作者比比皆是，仅唐朝就有岑参、陈子昂、杨炎、李白、韦应物、王昌龄、李益、王维等。那是诗文大都表现焉支山之酷寒。如此想来，他们到焉支山的时候，应该不是夏天。在焉支山留下传说最多的是王维。据说王维当年单车问边路过河西走廊的时候，异域风光，边地景色，使他触景生情，感慨万千，于是有了“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千古名句。也是在那次西行途中，王维应诗友之邀，来到焉支山。在焉支山峰顶，王维看到一池碧波，一位穿红着绿的女子宛在中央。大家也觉得奇怪，仔细观望，才发现是一株胭脂花。大才子当即挥毫，顷刻而就，一轴佳景，定格人间。就在大家击掌赞叹的时候，一阵山风骤起，将画作吹到远处的空旷地带。说来奇怪，自此之后，那片空旷地带每年百花争艳，百鸟争鸣。这就是焉支山百花池的传说。
在营盘台子歇息和赏景的时候，一位在北京某电视台做主持的朋友来信息，说她们到甘肃了。这是多么高兴的事情啊，我当即回复，来吧，我在焉支山最美的季节等你。仔细询问得知，她们在天水。
焉支山之所以名满天下，与霍去病河西大捷旗开得胜有着直接的关系。之后，这座山峰连同狼居胥山等成为胜利的象征。这种整个社会认知的情形，我们从昭君《上元帝书》便可得知。“……异日登燕支山，令诸妇人尽削五颜，淡扫眉黛，奉效至尊，应不笑王嫱有此丈夫妙用也。”这是昭君出塞到了大漠胡天的时候写给汉元帝的原文。这段文字用今天的话说，就是希望有一天，陛下您登上著名的焉支山，让所有的嫔妃洗尽铅华，跟在您的身边，那时候您一定不会笑话我王嫱有大丈夫的妙用。由此可见，焉支山在人们心目中的崇高地位。焉支山是中原去往西域的必经之地。焉支山下的焉支县，自然成了西行人马歇息的居所。途经此处，登高望远，溯古思今，怎能不让人感而慨之，歌之吟之。焉支古城在永昌县红山窑一带。焉支县始建于西晋，南北朝时期又名燕支县。
焉支山植被非常好，山中林木以青海云杉为主，花木树种有山丹柳、黄花柳、红花忍冬、锦鸡儿、小蘖、水枸子、灰枸子、窄叶鲜卑木、茶蔗子、串地柏、边麻、金露梅、银露梅等等。那些未经践踏的灌木林，枝叶稠密，错节盘根，行人进入，真的是寸步难行。下山途中，吴丽说，我观察很久了，所有金露梅都长在中间，银露梅都长在四周。我惊疑。真的是这样吗？仔细查看，果然是白色的银露梅像一个个忠诚卫士一样，守护在黄色的金露梅周围。
神秘的焉支山，又给我们增添了一份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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