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走廊札记 (组诗)

怪树林

八千株胡杨，八千匹狼

渴死在奔赴月牙泉的路上

阿拉善的风，抚摸八千匹狼

最后的挣扎和绝望

沙丘。八千匹狼眼中水浪漫漶

月牙泉

八百里之外盛水的皮囊晃荡

涂着口红的残阳，不及深吻

留下胡杨的骨骼和釉色

还有，像嘴唇一样

沉默的天际线

驿马

马蹄声声。有好消息，有讣闻

驮着驿卒，在驿站间不分昼夜

白头掻更短，写下的万金家书，被火漆

牢牢封住。生离死别的情话

也被汉字在铅丸上庄重地做了标记

戍关将士对着明月的长啸

绑在马鞍，奔波在荒草萋萋的古道

马蹄，鼓槌一样敲击大地

奔走了千年的驿马

沿烽燧、驿馆、绿皮火车一路向西

如今奔走在一根细若发丝的光纤上

河西走廊

河西大地上，庄稼种了收，收了种

像一篇反复修改的文章

行走其上的牛羊，似标点

又像一幅画，层林墨晕

飞过的大雁，刚好留下天空的空

薄雪。三五簇芨芨草。恰当的点缀

远处的祁连山是一方镇尺

压着被北风吹来吹去的纸页

残缺的长城

走廊上残断的长城，已无法

与那几个词联系起来——

烽烟、马蹄、回眸一笑……

更像一截一截残破的墓碑

碑文已无法辨识。夕阳下

长城断口是截马蹄铁

一列火车，给河西走廊系上纽襻

断续的城墙，是一排古旧纽扣

山丹军马场

鹰翅之下。马群的家，空阔辽远

一群马在三场奔腾

另一群在窟窿峡饮水

十万牧草，手指天空

十万青稞，照亮半幅山河

十万油菜花，镜子一样映着太阳

马场的天空，除了蓝，只剩下蓝

马场的牧人，影子紧贴牧草

十指，与一副套马杆相握

白云不知道，旱獭不知道，我

也不知道。如何打消

我愿做一匹马儿的念头

车过河西走廊

火车，与一朵白云赛跑

耗尽肺活量，也不能超越

一朵黑云是风筝，走廊这根长线

被嘉峪关城的风铃牢牢牵着

古浪的半山腰伸出一座庙宇

鸟笼一样。里面可有人诵经？

溪水给一座山戴只玉手镯

牦牛和马匹，是镶嵌的钻石

乌鞘岭这只金雕，展翅，俯冲

巨爪紧紧攫住了铁龙

河西走廊，天空与土地一样悠长

更悠长的是我疯长的

一些念头

古浪城外的一片树林

杨树多，有无其它树种未知

有大量的鸟儿飞进飞出

鸟儿里面多是麻雀、乌鸦

有无鹰隼，也未可知

那片树林春天长出叶子

除颜色由黄变绿，再由绿变黄

几乎看不到它的成长

安静如古浪一位牧人

林子下面小河时断时续

夏天婴儿般咯咯地笑

冬天落满树叶和雪片

也会像一个弃儿呜呜地哭

古浪城外的一片树林

我只是远远地拍过一张照片

那是秋天，树叶黄金般金黄

此后经年，天天可见

囗肖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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