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凉州有关的那些人和事
□徐兆寿
凉州说起来不大,但凉州人的口气很大。何也?
一则盖因武威是五凉古都,长期保持了某种文化上的自信,就像现在的西安人一样;二则长期处于封闭之中,而在封闭的西北来说,武威还真的算不错的地方。前一种的确是自信,后一种因为盲目和坐井观天可以说是自满自大。总之,武威人说话口气之大,可气吞山河,可傲视寰宇。武威人说出来的话不仅中气十足,而且宽大硬直,仿佛与人吵架一样。武威话是没有前鼻音的,几乎都是后鼻音,每一句话都发自丹田。
如此说起来,似乎武威是一个粗野的地方,恰恰不然,武威是一个文化积淀非常厚重的地方。就甘肃来讲,在历史上一段时间,武威不仅是整个河西的都会,甚至还辐射青海与新疆。武威出的文人也极多。尤其可贵的是武威人对文人极为尊贵。我听说过去李鼎文先生回到老家武威,武威行署的专员一定是要到家里去拜见的,有些官员以是李鼎文先生的好友与学生而自豪。我曾见过那样的官员,当时暗暗称奇,后来想,这也许就是凉州的文脉深沉的一个见证。凉州养着一大群文人,他们自成江湖。文人若是对家乡有贡献,便被称为爷。凉州作家李学辉出版小说后往新华书店一蹲,成群结队的人便都来掏钱买他的书。看得懂看不懂不重要,重要的是尊重文化人。我祖母活着的时候总是对我们说,不要坐在书和报纸上,因为那上面有汉字。凉州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李林山就是凉州的这种文气熏出来的一个文人,听了十几年,一直无缘见面。《鸠摩罗什》出版后,我去武威搞首发式。学辉兄突然提出要搞一个研讨会。第三天一早,我们赶到现场,会议室里黑压压一片人,全是中年人,我便慨叹学辉的号召力,自然也感叹凉州的文气。那天马步升、弋舟和我几个说得有些多,结果把凉州几个文人发言的时间占了,学辉的意思林山就不发言了。我这才看见林山是一个脸有些黑、不胖不瘦的青年人,阴郁着脸,拧着,颇有些不高兴。看来他是准备好了要发言的。后来林山兄还是发言了。因为他写过一部《鸠摩罗什在凉州》,所以他对我的小说几乎是带有裁判式的,似乎他说好那就真的好,他说不好那便真的不好。好在他给予了肯定,我也长出了一口气。
大概过了一个多月,刘林山——对,另一个诗人、小说家林山给我短信,说武威的李林山来兰州了,想见见我。我便拿着几本新出的诗集和散文集匆匆赶往目的地。那是我们第一次交往。在兰州客居的一群凉州籍文人们都从四面八方赶来,雪琪兄也从新区赶了过来。林山兄就坐在我身边,不太长的头发中夹杂着一些白丝。那天他喝了很多,不停地说话,每一句都是乡音,从他宽阔而伸直的舌头上滚出来,热乎乎地,直杠杠地,砸在我的脸上、身上和心坎上。这是我小时候最为熟悉的声音啊!我觉得麻酥酥的,灵魂像是得到了某种按摩。
那天晚上,他说了很多话。我能听到他压抑着的文人的骄傲在那个夜晚终于伸直了一次,那正是凉州人的口气,我喜欢。我能听到他带着愤懑的自谦,那是对命运长期怒吼之后的短暂平静。我知道他写过不少东西,而且是下了真功夫的。他是以史学见长,其中《牛鉴》最见功力。我见过好几位凉州的史学家,如罗文擘、王其英,都是滔滔不绝之士,且记忆力超常。有时候我真的好奇,这些人若是在大学,该是多么博学的大学者啊。真是可惜了。那天,我也同样对林山兄表达了这种惋惜之意。谁知林山却豪情万丈,一副旷达之士的气象。在林山的身上,我看到了另一个作为凉州人的自己。
不久之后,林山突然发来微信,嘱我为其《达云传》作序。其时在外,未及回复。他后来又不停地发表情,我赶紧回复,回去即写。但我打开这部三十多万字的传记时,便有些后悔了。正如林山兄那晚对我讲的那样,他擅长史学,《达云传》句句为史,我怎敢为这样的著作作序呢?但后来想,林山兄定然是喜欢我的,是要我为其吆喝几声的,至于说什么当然不重要。明白了这一点,便也悠然自得地在电脑上看他的作品。
老实说,他讲的这位故乡的故人,我过去知之甚少。通过这部作品,我才知道故乡有这样的武将。前有马超,后有达云。中间我还听说过杨家将在此留下传说。凉州的武文化也算是能成一脉了。当年汉武帝在河西立四郡,将凉州称为武威,意为汉家天下向西域耀武扬威之地。武威城以西是中国最大的皇家马场山丹军马场,汉末与魏晋时的艺人制作了马的图腾,埋在地底下,直到上世纪六十年代末才从土里出来向世人诉说昔日的武文化之辉煌。林山兄著《达云传》,从某种意义上是为武威的武文化立传,功莫大焉。
在阅读此书的过程中,我对林山兄的佩服一点点升起。写这部传记,不单单要对明朝时凉州的历史、风俗、人物如数家珍,而且得对明朝的整个历史、官场斗争、民族政策等非常熟悉。这得读多少典籍啊!若不是真心喜欢写作,谁会下这种苦功夫呢?他不是大学的教授,出版这些著作对他的职务晋升大概是没有什么用的。想到这里,我对林山这样的知识分子油然生出十分的敬意。正是有了他们这些人,凉州的文脉才得以延续。从这个意义上讲,他和学辉等人,是凉州文化的守夜人。
想到第一次在《鸠摩罗什》研讨会上见他时的那种拧巴的表情,我猜想林山一定是那种不谙世故但又初心不改的知识分子。几年前,记得学辉曾经让我为《西凉文学》写几个字,我写下“继绝兴灭”四个大字,意思是在当今这个时代,我们共同担负着继往圣之绝学的使命,当为生民立命,为天地立心。这大概也是我写《鸠摩罗什》的原因。而林山兄写《牛鉴》《鸠摩罗什在凉州》及《达云传》等,也是为此而奔命。相比来讲,他比我做得更好。他在用史家之大笔,为一个个凉州人立传,合起来看,就是在为凉州立传。此等雄心,何其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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