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旱了一个冬天又旱了一个春天立夏了却下了一场大雪雪
天旱了一个冬天，又旱了一个春天，立夏了，却下了一场大雪。雪下得很大，也很透，足有一尺深，庄稼人见了面都是一抹脸儿的笑。
下雪了，下雪了。好雪，好雪。
是的，这是一场好雪，要是早下一个月，这会儿都已经是麦苗青青了。小麦、豆类是种不成了，但种些晚熟的作物如胡麻、糜子、谷子，却一点也不嫌晚。庄稼人就是这样，靠天吃饭，多种一点是一点。
爹，明天天晴了，后天我们去抢种。我说。不，明天就去。父亲说。父亲斜躺在被垛上，没动身子，但我能感受到父亲喜悦的心情。
明天？明天能行吗？明天雪能化得了吗？雪地里能下种吗？我怀疑父亲是不是说错了。父亲转过身子，说明天就去。“雪地里下种，你还没经过呢。民国三十九年，我们家抢种了一斗地的糜子，对，也是立夏的时候了，下了一场大雪。那年收了二十多石糜子呢！”父亲坐起来给我讲述过去的历史。雪地里下种还是头一次听说。但看到父亲说得那么具体那么详细，我也就不说什么了。毕竟，父亲“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饭还多”，这事我得听父亲的。
第二天，我和父亲去抢种。
抢种就是抢时间下种。平时种地先浇水，再犁地、耙地、播种，有的是时间，而现在，抢种就是抢时间，就是抢在最短的时间内把种子下到地里，晚了，地就干了，就种不成了。
“爹，这样种能行吗？”抢种的时候，父亲走在前面撒种，我在后面耙地，耙着耙着，我又开始怀疑了，就问父亲。父亲笑了说：“种了一辈子庄稼了，巴掌大的一块地还不会种了？你放心吧，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父亲笑着说，一脸自信。
雪地里下种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犁轻耙重，平日里耙地已是够累的了，雪地里耙地就更累。人累，牲口更累。我家的大黑骡子喘着粗气。大黑骡子在我家度过了二十个春秋。那是大黑骡子最有力气的年龄，我一扬鞭，它就奋勇前进。我现在很怀念它，怀念它为我家的生活奉献了自己的一生。
秋天，我们抢种的那块地里几乎没有收成。“哈哈哈哈，种了一辈子庄稼了，不会种啦。哈哈哈哈。”面对金灿灿的一片田野，父亲大笑着说。
那年的庄稼长势特别好，五月里下了一场雨，六月里又接连下了两场，处暑的时候，天气反倒凉下来了。在别人家挥汗如雨收割庄稼的时候，我望着地里依稀可数的大麦长吁短叹。“愁什么呢，种不好庄稼一年的事，明年再种。哈哈哈哈，种了一辈子庄稼，不会种了，老啦。哈哈哈哈。”父亲笑着说。
事后我总结这次抢种失败的原因，是雪地里可以下种，但必须等雪融化了再耙地。种子混合在雪里面，雪融化了，种子浮在土上来不及发芽就干了。至于民国三十九年那次抢种，是糜子发芽快，地没干种子就发了芽、扎了根，而大麦则不同。“那年的雨水一定很足的。”我问父亲。父亲想了想说，好像是。“都四五十年了，记不清了。”
“哈哈哈哈，老了，不会种地了。种了一辈子庄稼，不会种地啦。哈哈哈哈……”父亲的笑声像一串炸雷，响彻在秋天的田野，响彻在庄稼院落的上空。
（作者：山丹县陈户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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