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坟茔

成文学

父亲去世13年了，我感觉他一直还活着，还在老家一盅一盅地抿着罐罐茶，偶尔还呷一口劣质酒，是那么惬意那么陶醉。

今年清明节，我第一次给父亲扫墓，一想起来就十分内疚，虽然戎装在身，但给父亲扫墓的时间还是能腾出来的。

父亲的坟位于小村口，这是前年重新迁移的，我心里一直不愿意。都说人死要入土为安，可父亲没有安息成。前几年，我们家族里接二连三发生这样那样的事情，矛头直指埋父亲的地方风水不好。我从来不相信风水，更认为在我们那穷山苦岭十年九旱的贫瘠地方，从根子上就没有风水。但在阴阳先生和家族成员的商议下，决定迁移父亲的坟。我心里很纠结，父亲入土了，再次搬迁，必定要动他，我十分不情愿，但碍于亲人和安慰家族成员，也没有发表反对意见。

我不愿意迁坟的另一个原因，主要出于情感因素。以前埋葬父亲的地方，是父亲自己给自己看的。有一次我陪父亲放羊时路过那个地方，父亲说：“我死后就把我埋在这个地方，阳山，不陡，宽敞，太阳一出山就能照上，还能看着来来往往赶集的乡亲，自己也不孤独。”我知道，父亲是一个爱热闹的人，十里八乡都有他的朋友，去世后安息在这个地方，也算是随了他的一个心愿。

父亲的新坟，杂草丛生，花了整整一个上午，我们拔掉了父亲坟头上的杂草，重新堆上了一层一层的泥土，整个坟茔焕然一新。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考入军校，快放寒假时，我写信让家里给我寄些钱，想买几件像样的衣服，风光风光。当时家里还十分困难，吃饭都是一个问题，邻居们也都比较穷，一两元钱都是一个大数字。父亲为了给我凑钱，踏着积雪，冒着寒风，跑了好几个村庄，串了几十户农家，才给我凑了一百元钱。

我用父亲借的一百元钱，给自己买了新衣服。二叔知道后，狠狠地批评了我，至今那严肃的场面还让我不寒而栗。后来才知道，父亲为了给我借钱，低三下四，向亲朋邻居下了不少话。此后，我再也不向家里要一分钱，不让父亲有一丝为难，以至今日走上领导岗位，我还是一件衣服穿几年，不破不换，不旧不扔，同事们戏弄开玩笑，我都付之一笑。父亲把他的爱全身心地倾注在我们子女们身上。我结婚时快三十岁了，父亲心急如焚，好几次我从电话中得知，父亲为我的婚事常常唉声叹气，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也十分焦急，好几次打电话想安慰安慰父亲，可父亲说他不会接电话，我只能望着电话着急、无奈。在父亲的催促下，我谈了一个女朋友，父亲知道这件事后，不仅兴奋，还专门放起了羊，说是为我积攒结婚的钱。我知道此事后，跟女友商量，再怎么紧张，也不能向父亲要钱。女友非常理解，我们在部队办了简单的婚礼。

如今，我们这个家族有三四十人，遍布全国几个省份。可以说，没有父亲的大局观念、奉献精神以及忍辱负重，也就没有今天的好局面，但父亲唯独对自己苛刻甚至残酷。父亲是心脏病突发去世的。病情发作前，父亲还下地劳动。在这之前，我给父亲寄去了500元钱，父亲一直舍不得花。父亲病倒之后，知道属于自己的时间已不多，便把几位哥哥叫到床前，再三叮嘱，他走后不要通知亲戚，也不要麻烦村里的人，就用我寄去的500元钱简单给他办理后事。我们听后一个个泪如雨下。父亲去世后我才明白，他是多么伟大。

此时，望着父亲崭新的坟茔，我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伤，愧疚地爬在父亲坟前，泪如泉涌，痛彻心扉。

（作者：高台县人武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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