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谈“乐舞百戏”画像石 冯君斌

滕州日报 2022-04-14 07:09 大字

鲁迅先生说过,“唯汉人石刻,气魄深沉雄大。”这里提到的“汉人石刻”,就是指产生于我国汉代的独特艺术画种——画像石,又称汉画像石。滕州先人以刀代笔,勒石作画,汉画像石在为我们留下了一段“汉代社会的缩影”的同时,也生动刻画出一部“绣像版的汉代史”。早在19世纪初,滕州出土的冶铁图、牛耕图、纺织图就蜚声海内外。下面,我们谈谈一件陈列于滕州汉画像石馆精品厅中的“乐舞百戏”画像石。

“乐舞百戏”画像石,出土于滕州市滨湖镇西古村,原为一祠堂后壁,该刻石年代为东汉晚期,雕刻技法为弧面浅浮雕。横130厘米,纵90厘米,主题内容为乐舞百戏(杂技),辅以神树、神鸟、神兽、羽人等图案。整幅图画主题简明突出,内容丰富多彩,构思精妙绝伦。现实与神话的完美结合,经过古代匠人的巧手,冰冷的石头焕发出了温暖与光彩。

画像石的画面中央,是一面独树一帜的建鼓,贯穿建鼓的立柱粗壮,牢牢插于方座之上。柱顶端置有华盖,其间羽葆环绕飘动,整体看去,恰似一名高挑的妙龄少女在舒展长袖翩翩起舞。鼓旁两名男子头戴冠帽,执桴(fú)击鼓而舞,舞姿曼妙,鼓声在耳,给人一种美妙的律动感和节奏感。鼓下陈列着两个圆壶状酒器,歌舞、酒与鼓,不免让人神驰远古、浮想联翩。

“建翠凤之旗,树灵鼍(tuó)之鼓。”(建)鼓是汉代常用乐器,它起着指挥乐队、敲击节奏、渲染气氛的重要作用。但建鼓历史由来及其演化却大大地超出了我们的想象。世界各地的大型民俗广场,多有在广场中间树立木桩的习俗,中国古代典籍称之为“社树”,蒙古族称“敖包”。“社树”四周,堆积石头,“社树”上面,缀满经幡,人们聚集在“社树”的周围唱歌跳舞。关于音乐,古写的“樂”(乐)字,按照音乐学家的解释,“木”字上架鼓,上面两边“丝”字,是经幡的抽象,即后来演化为羽葆。正是“社树”类器物的象征,同时也是一个建鼓的形象。今天,人们在大树上系红布条或者立石柱用以祈福都是对这一习俗的保留与演化。关于“鼓”字,甲骨文中右边描摹的是一人敲击姿态,左边中间的“口”字,是鼓腔,下面是鼓座,上面是羽葆状的盖。最令人称奇的是学术界对飘状物(羽葆)的解读。1963年,在陕西宝鸡发现的西周早期“何尊”的铭文中第一次出现了“中国”一词。阿城先生在《昙曜五窟——文明的造型探源》一书中解释道,“中”字是建鼓象形,中间“口”字,就是鼓腔,上下一竖,就是立柱。铭文“中”字上面,有两条飘扬羽带,与建鼓所系“羽葆”形状一致。“中”字下面,也有底座。现代的“中国”一词,是古代人的祭祀中心的意思,最早指的就是一个方国的祭坛中心。随着“社树”演变为“社稷”,“社树”上飘扬的经幡,逐渐演变成迎风飘扬的旗帜了。“社树”演绎为“华表”,布条也演变成为了“国旗”。中心广场上树立的旗杆与高高飘扬的旗帜,最终演变为国家象征。无论音乐学家对“樂”字的解释还是文字学家对“中”字的解释,都可以看到建鼓的中心作用。音乐学、文字学、民俗学连接,使“中”“鼓”“樂”概念,有了非同一般的意义。由此想来,滕州汉画像石中那突出的建鼓形象所传递的文化信息是多么的深远与强烈,这面无论图画还是现实中的建鼓,“此时无声胜有声”,它为画面中的百戏、接引、升天等内容注入了思想灵魂,也使整幅画面活起来,动起来。

建鼓舞作为以祭祀升仙为主题的舞蹈形式,经常和杂技一起表演。滕州“乐舞百戏”画像石正好清晰地印证了这一点。在以建鼓为中心的画像周围,左边依次排列着抚琴、击节、弄丸、倒植(立);正上方是角抵;右边分别是剑舞、偶戏。抚琴者、击节者分别为两个戴冠男人,皆宽衣挽袖,跽坐于席上,和着鼓点声进行抚琴与击节。“巴姬弹弦,汉女击节……纡长袖而屡舞,翩跹跹以裔裔。”汉画像石上刻画的场景,也成为晋代的左思《蜀都赋》里的句子。一位赤裸上身的男伎,表演的是往空中抛出7个小球,这种高超的杂耍技艺,在汉代谓之“弄丸”或者“跳丸”,即今天的杂耍“手技抛球”。对于汉代跳丸,张衡在《西京赋》中这样赞道:“跳丸剑之挥霍,走索上而相逢。”跳丸者旁边是一女子双手扶几台倒立,两臂挺直,腰身以下反屈为180度,汉代贾谊在《新书·威不信》中称“足反居上,首顾居下,是倒植之势也”。“倒植”成为汉代对这一表演节目的正式称呼。“角者,角技也;抵者,相抵触也。”建鼓上方被常常误读为一人首二兽身者,其实它展示的恰恰是秦汉时的一种杂技表演艺术——角抵。它后来又不断演化出“手搏”“摔胡”“相扑”“拍张”等体育运动,也是现在的摔跤的雏形。汉代一些高官显贵也精于摔跤,如汉武帝的重臣,金日磾就善于摔胡,当他发现莽何罗谋反时,就采用摔胡手法,一下子就将莽何罗摔在殿下。汉画像石中表现的这一题材恰恰反映了汉代角抵之风的盛行,单从滕州这件作品来看,它所展示出的汉代的一种摔法是,一手抱对方的腰,另一手去扳对方的腿。操纵表演的“偶形”在西汉时期已经出现,贾谊《新书》中有:“……舞者蹈者时作,少间,击鼓,舞其偶人。”汉代在丧葬、嘉会等场合使用木偶戏是常见的,“乐舞百戏”画像石中为我们成功还原了这一历史场景。关于图中的二羽人舞剑,应为百戏中“剑舞”。对于“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这个成语,相信大家并不陌生。杜甫描写唐代剑舞名家公孙大娘的《剑器浑脱舞》:“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一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这是杜甫描绘公孙大娘舞剑的生动诗句,也是他激动不已的观后感。如果我们读完诗句再来看看这块汉画像石的相关刻画,相信大家一定会有不一样的感受。

画像石的右上角刻画的是“凤鸟衔丹”图案。一只大的凤鸟立于一棵树上,图中并不显高大的神树,因为树上凤鸟的突破边框(破天),而骤然高大。这应该是古代刻石人的神来之笔,也是整幅图案的点睛之笔。我们猜测这就是神话传说中的神树“建木”。传说建木是沟通天地人神的桥梁。伏羲、黄帝等众帝都是通过这一神圣的梯子上下往来于人间天庭。相传建木产于昆仑山,后来它也成为昆仑山的代名词,不死药产于昆仑山。“凤鸟衔来不死药于人”的图案表达的正是人们追求长生的愿望。据《山海经》中记载,建木上多有凤凰、鸾鸟,“鸾鸟自歌,凤鸟自舞”在画像石上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加上其间羽人飞翔,这一切都为我们刻画出一个美轮美奂的神仙世界。接下来图中呈现的是一个多头兽的形象,它是一个兽身五人面和蛇身双鸟头的复合图形。关于它的名称,对照古籍,我们认为应是《山海经》中开明兽与相柳氏的复合体。开明兽昆仑山守护神(天兽),在天界守门——能看守天门的生物必然很强。《山海经·海内西经》说巨大的昆仑有九道门,守门的就是开明兽,它们具有相当勇猛的性格,身体像巨大的老虎,有九个头并且长着人脸,但是表情肃穆,始终瞪大眼睛环视昆仑,不让任何异常生物进入昆仑,保护了昆仑的和平安宁。《竹书纪年》则称开明兽是服侍西王母的灵兽,拥有洞察万物预卜未来的能力,每当西王母和东王公出巡,开明兽就在前引导。相柳氏,又称相繇,是上古时代中国神话传说中的凶神,据《山海经·海外北经》记载:“蛇身九头,食人无数,所到之处,尽成泽国。”画像石中刻画这两种神兽,很明显体现了灵魂引导与镇墓辟邪的意思。画像石的最左上角刻画的是一个“枭”,就是我们平常说的猫头鹰,农村俗话“夜猫子进门,无事不来(没好事)”就是指的此“公”,它是一种“招魂鸟”,寓意死亡。

纵观全图,滕州“乐舞百戏”画像石从右向左(这也恰恰符合古人的书写习惯),由下至上(天地),为我们生动地展示了一个人由生前享乐到死后升入天国的全过程,现实生活与天堂神话共存于一石,生死的哲学思考与天人合一的思想也跃然于石上,滕州汉画像石成为了2000年后的我们与古人精神对话的最重要桥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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