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没吃完的清起饭 山歌
一眼老井,一幢房子,一方水岸,串起一个故事,真实、鲜活的故事,至今已在这一带流传了八十年,而且是游击健儿征途中悲壮的一幕。
1941年12月下旬的一天,被誉为“飞毛腿”“飞虎队”的铁道队,大队长洪振海、政委杜季伟、副大队长王志胜率领短枪中队人员,一行三十多人落脚微山湖东北岸边的村庄——黄埠庄。
昨天他们从临城(今薛城)六炉店村逮来两个叛徒特务,拴在东西穿庄而过的泇河南岸边的教堂内。教堂原名龙母三娘庙,现已废弃,旧址上仅存六百年来仍然虬枝盘曲、荫蔽森森的大槐树。
村庄南端有个大户人家殷延明的老宅院。当年,门东两层小楼房,一亩多地的院子,大门前地势开阔,一展朔风凛冽的二湖涯,湖上还冰凝着大船、小船和一些枯萎凋谢的芦苇与菰蒲草。驻扎这里的铁道队到早上八九点钟该吃清起饭的光景,不免要饮上一点御寒的老酒。
时光还要追溯一年多之前的1940年7月,八路军苏鲁支队与中共沛滕边县委决定,在黄埠庄邻村蒋集合编鲁南铁道游击大队,下分四个中队。后来人们习惯看他们的携带,又称短枪队和长枪队。此时,长枪中队已留在湖里的微山岛进行冬训。
正当队首长与队员们吃煎饼喝糊涂的时刻,突然一阵枪响,是我方站岗的两名新队员发现敌情后鸣枪报信的。
这一声枪响,阴差阳错地引来了敌人。大约一百余名日伪军,正准备包围距黄埠庄北两华里的乔庙村,一听黄埠庄打枪,便“呜哩哇啦”朝这边赶来。
这一声枪响惊动了正在吃饭的队员们,一块煎饼没吃完,一碗糊涂没喝完,同时还有两百多号村民正在做饭或吃饭的空当儿。“敌人不让俺过,俺也不让他们过。”这是洪振海留给战友们的最后誓言。大队长决意先阻击敌人。杜季伟紧接着说:“要打,留几个疏散老百姓,把长枪队拉来!”的话音刚落,只见洪振海已操起枪,准备跨向村东头一块制高点。
这年寒冬,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进入相持的艰难岁月,附近接壤的夏镇(今微山)、临城、沙沟已盘踞敌人。洪振海凭着革命的英雄气概,义无反顾地带头冲向来犯之敌。
对岸的敌人惊叫着四散趴下,架起机枪疯狂扫射。洪振海和队员们冒着“嘟嘟嘟”射来的子弹,拼死抵抗。不多时,一颗罪恶的子弹击中洪振海头部,大队长英勇牺牲。王志胜见状,一边指挥队员往西移动吸引敌火力,一边掩护队员大个子抢救大队长。大个子旋即把洪振海遗体移至堤旁菜园地的麦草垛,将垛推倒倾盖。
杜季伟快速疏散群众向湖边转移,有队员报告说,拴在教堂里的叛徒特务怎样处置?杜季伟命令赶紧押走。叛徒特务听到激烈的枪响,以为同伙来救他俩,一直拖着不肯快走,名叫小苏孩的翻译官还大声嚷嚷:“你们不要跑了,快投降日本人吧!”刚一出村,怒火之下的杜政委就命令枪决了这两个民族败类。
敌人抢渡村北过泇河的小木船,登岸径直向村庄,见人就杀,伤亡数人。攻进南边殷家宅第时,眼前正是铁道队未吃完的清起饭,野蛮的敌人兽性大作,焚烧三十多户民房,一个劲朝群众转移的湖边打枪,却不敢往纵深推进,在庄子折腾大半天离去。
傍晚与群众一起撤到湖边的铁道队,又回到了被日寇蹂躏过的村庄,找到了麦穰草覆盖下的洪振海。他们从乔庙村借来一口柏木棺材,趁着茫茫夜色,把洪大队长埋葬在蒋集村边的泇河旁,第二年迁至他的出生地滕州羊庄镇。
洪振海牺牲后,队员中有少数退缩的情绪,个别人叛变投敌。在如此不利的情况下,上级党组织及时任命刘金山为第二任大队长。小说与电影“刘洪”的原型,就是洪振海、刘金山共同的游击大队长形象。
微山湖这个呈西北、东南走向的狭长型湖泊,位于苏鲁交界的广阔区域,诞生并发展壮大了多支抗日武装力量,他们以大湖为依托,迅速有效地打击敌人,建立了通往延安及华中、华北的“湖上秘密交通线”。
黄埠庄东靠津浦铁路,南沿浩淼无垠的大湖,这个滨湖的小小村落,如同千千万万村庄一样,红色基因在这里扎根、生存、壮大,变成抗日最前哨,汇成革命的洪流。村里老人回忆说,杜政委在战斗的间隙常停留黄埠庄,每次都到学校给学生们授课,下课的时候还和学生们一起踢毽子”。
日本投降前后的1945年间,作家刘知侠只身来到黄埠庄实地采访。后来刊发在1987年第1期《新文学史料》和再版小说《铁道游击队》创作经过时写道:“1941年12月(文内误为1943 年)一次难忘的战斗……。最不幸的事情发生了,他们最最心爱的大队长洪振海在这块高地上牺牲了。我俯视着洒了老洪鲜血的这块土地,枯黄的草丛下边已冒出嫩芽。我站在那里,久久不能平静”。
历史没有忘记,上世纪50年代,上海电影制片厂来完成拍摄任务,工作人员就曾得到老百姓捐献的洪振海烈士遗物,他牺牲时所戴的一顶礼帽,以及许多动人的事迹。
殷家的老宅老院,门前那口石砌的老井,曾给予多少人生命的力量,也明澈着革命征程这一页。院中那尊被日寇残损过的碓窝,静静地坐在院落里。这方楼院,曾给予多少抗日队伍栖身、补养和温暖过的时日,一并化作勇猛的战斗豪情,永镌刻在革命历史的丰碑。
铁道队,黄埠庄,有一顿没有吃完的清起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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