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馋的日子 段修桂
多情者闻香识女人,嘴馋者闻香知菜味,后者所谓“馋猫鼻子灵”也。但近年来对于猫咪来说,“馋猫”有些“污名化”了,不少人家的肥猫,过着像乔恩(美国电影《加菲猫》主人公)家的加菲猫那样的生活,有专业的猫食供应,有定期的清洁洗浴和毛发指甲修剪,还时不时给主人来个恶作剧,据说国外还有心理医生专门为宠物猫狗提供心理咨询服务;猫咪们对于包括老鼠在内的满世界“食物源”已经洋洋不睬,无动于衷,甚至见了老鼠夺路而逃,颠覆了人们对“猫是老鼠的天敌”这个论断的认知。当今把某些喜欢下厨房、上馆子的美食家比喻为“馋猫”,多是调侃之词,而真正的“馋猫”称号,应该最适合送给多少年之前的一代嘴馋者。
我们这个年龄的群体,比之我们的父辈,是幸运的了,没有经历过旧社会,但我们小时候,国家还处在艰苦创业阶段,基本是粗茶淡饭,今天寻常的衣食住行,在那个年代难以想象。因此,童年的我们,嗅觉十分灵敏,味蕾特别发达,可以说都是“馋猫”。那个年代,不仅人馋,猫也馋,猫逮起老鼠来还是尽职尽责的,但饿了也偷吃主人家的鱼。滕西大坞一带农村,谁家办红白喜事,一般都兴十个碗的大席,庖厨们巧手烹制出的各种菜肴,其香味令人流连忘返,因而催生了一拨拨“看嘴族”:几个六七岁、八九岁的顽童,没有坐宴席的资格,结伴去“观赏”大人们吃喝。酒桌上觥筹交错、大快朵颐,看嘴族眼巴眼望、涎水泉涌。上四五年级时,偶翻父亲的老字典,看到了“屠门大嚼”这个成语,倍感亲切,好像专门为看嘴族“量身定制”。后来,母亲知道了我跟着看嘴,狠狠地打了我一顿,不得已退出了看嘴“序列”。不久,五叔(父亲的堂弟)结婚,第一次由奶奶领着,吃到了真正的大席,原来可望而不可即的大肥肉、滑丸子,由奶奶用调羹喂到我嘴里,才知道世界上还有如此美味佳肴,那顿大席给我留下了至今难以忘怀的记忆。
有人说,贫穷限制了想象力,而孤陋寡闻也会限制想象力。小时候,副食匮乏,理想中的美好生活,就是大块吃肉,而且是吃肥肉,甚至希望自己得一次感冒发烧,这样母亲可以给我做一碗鸡蛋汤了。像《红楼梦》里第四十一回,王熙凤向刘姥姥炫耀贾府的茄鲞(鲞,音xiǎng)的“饕餮”做法,打破脑袋也想象不出来,但如此暴殄天物,贾府焉能不败?随着少年长成,吃的“视野”不断开阔,“花样”也不断翻新。冬天你偷家里几个鸡鸭蛋,他拿家里几斤地瓜干换豆腐,找个“可靠”的人家“打平伙”,解一解“馋虫”;夏天,晚上搁伙(方言:邀约)几个人“潜伏”到三大娘家偷桃,虽然挨了蝎子蜇,但吃着甜甜的桃子,也就忘却了疼痛;割草的时候,我们甚至在麦地里逮住过一只流浪的安哥拉长毛兔,回来把兔毛剪了卖给采购站买面包,然后把这只剪成光板的可怜兔子宰了吃肉喝汤。过春节,家里的“拿手”凉菜,也就是炝大青豆,加上酥菜,没有其他好吃的东西。少年的我,正长个子,每天逮住咸豆子猛吃,但这个东西吃了容易上瘾,吃多了又消化不良,难闻的气体时常从有关“通道”排出,既污染了环境,也使一同玩耍的伙伴们皱眉捂鼻。
上初中的时候,这年的春天,老师组织我们拉练,步行四十里到滕县城旅游,城里有亲戚的二大娘,给了我二斤粮票(当时饭店的所有面食都要粮票),母亲吩咐我,别忘了给弟弟妹妹买一斤油条。听那些见过世面的同学描述城里的馄饨如何如何好吃,老想着到了那里得好好吃一顿。师生在县城玩了两天,晚上住防修小学(今书院小学)的教室。临回家那天中午,终于发现了一家卖馄饨的国营饭店,里面热气缭绕,食客排队等候,我站在出菜口往里张望,操作间有几位穿白围裙的人忙碌着包馄饨,熟练的动作令人叹为观止。突然看到一中年妇人忙里偷闲,往地板上甩了一把鼻涕,然后并没有去洗手,只是把手往围裙上一搓揉,接着包馄饨,看得我目瞪口呆,涌上来的“馋虫”消失得无影无踪,不得已,换了一家小饭店,吃了一碗不要粮票的杂烩汤。这次初游滕县,给我留下最深刻的记忆,一是两只脚板磨了三个大血泡,二是馄饨饭店的奇葩“遇见”,以至于此后多年,直到在县城工作了,仍不愿去那家饭店吃饭。给弟弟妹妹买了一斤粮票的12根油条,路上老是忍不住偷吃,回到家里只还剩下5根半。
刚参加工作在学校,最后改行到政府部门当秘书写材料,随着工作环境的转换,社交面扩大,参加的“场”多了起来,但我一不能喝酒,二不擅言辞,有时候面对满桌菜肴,只认酥鱼、红烧肉和滑丸子等滕州的传统大菜,引得朋友戏说我“老土”。有时候,约二三好友,开车去东沙河吃“十大碗”,好像只有这样,才可以唤起对童年老味道的记忆。有一次,跟着领导去沿海一大城市考察,接待方将对虾、螃蟹、扇贝等海味摆满了一桌,但总勾不起我的食欲,还是老想着红烧肉。其间服务员给每人上了一个精致的有机玻璃碗,里面有小半碗貌似饮料的清水,泡着一片柠檬,散发着一股清香,我没见过世面,以为也是“分餐”,端起来一饮而尽。谁知过了一会,只见主陪、主宾啃过了大蟹,把手指伸进玻璃碗里反复搓洗——我喝的原来是洗手水!偷偷问服务小姐,才知道用柠檬水洗手,可以去除手上的海鲜味;但既然海鲜都进到肚子里了,手上的海鲜味似可忽略不计,难道不可以用纸巾拭手吗,把洗手水放餐桌上,致使我尴了个大“尬”。
随着岁数逐年增大,胃口在慢慢蜕化,味蕾也变得迟钝了,但平时吃素吃多了,偶尔还想吃半碗红烧肉解馋。小高层楼房住家多,厨房烟道密封不严,做饭时上下邻里之间没有了锅碗瓢盆交响曲的互相干扰,但多了煎炸烹炒油烟味的“亲密”交流。我这“久经沙场”的老鼻子,竟然仍可分辨出邻居炒咸菜放的是香醋还是酱油,炖酥菜用的是开水还是高汤,做红烧肉用的是甜酱还是蚝油等等。几十年前读《论语》,知道了孔老夫子吃饭穷讲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说白了,孔老师喜欢对祭品和食物过度加工,不仅浪费人力,而且浪费时间,还可能造成养分流失。人生在世,理想的生活状态,应该是走得动,睡得着,像过去年代的人们,时常有点饥饿感(不是解放前大饥荒的饥饿难支);简洁饮食,有好胃口,吃嘛嘛香,身体才可以“倍儿棒”。果如此,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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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州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滕州市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