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街上飘来羊肉香 马润涛
羊是村庄的图腾，温顺，俯首低眉，有着近乎母性的温良。一双羊的眼睛，就像一泓清澈的泉水，水面上是蓝色的天空，水岸上是青碧的水草和芦苇。羊的脚步轻盈，不忍心惊起哪怕一只小小的飞虫，蜷卧的姿态近乎神灵，一任红尘滚滚而过，并不起太大的波澜。
录下这段文字，再想想那羊，怎能不让人怜之爱之。羊不仅有圣子般的悲悯与良善，而且还有跪乳之情。眼下已冬至时节，这是一年里的第二个食羊节，羊肉汤的香气将再次弥漫荡漾在乡村和小城的街巷。我相信，即便极富怜爱之心的人们，终将抵挡不住羊肉汤鲜美的诱惑。
鱼羊为鲜，羊大为美，在世界饮食谱系里，羊肉一直占据着特殊的地位。特别是鲁南地区，羊肉一向被大家视作珍贵的食材，且因为它在中医典籍里有温热补血的作用，人多有喝羊肉汤的嗜好，除了平常喝，夏至还专门设立了“伏羊美食文化节”。每到大暑和冬至，几乎家家都煮羊肉、喝羊肉汤。从科学养生的角度来看，人们之所以选择“两节”吃羊肉，也是有一定科学依据的，就是进补。据养生专家讲，羊肉不但可以益气补虚、促进血液循环，还能增加消化酶、保护胃壁助消化。由于人们对羊肉汤的青睐，曾一度使这一美食和辣子鸡一样，成了滕州乃至鲁南地区饮食中的至味。羊肉的吃法很多，为了去除羊肉的膻味，人们发明了很多烹饪方式，如大片羊汤、葱爆羊肉、红烧羊肉、烧羊腩、烤全羊、烤羊肉串、涮羊肉等。曾几何时，同事或好友小聚，首选的餐馆就是羊肉汤馆，因为羊肉汤既好喝，又简单省钱。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一碗羊肉汤最低两毛钱，如喝五毛钱一碗的羊肉汤就算是奢侈的了。当然，场面也可再高档一点，要瓶廉价酒，再点几碟小菜。几杯酒下肚，话匣子打开，接着羊肉汤也端上来了。瞬间，羊肉汤的浓香飘散开来，谈笑间大家端起了汤碗，随着一阵哧溜哧溜的响声，个个额头冒热汗，惬意、温馨而快乐。
羊肉汤，顾名思义，意蕴在汤里。事实证明，羊肉汤因其制作方法不同味道差异也很大。正宗羊肉汤，除了烹制方法不同，对羊肉的要求也非常严格。据我所知，在故乡散养的小山羊，肉质要比绵羊肉好吃得多，而且前者汤也好喝。还有，即便是同一品种的羊，因为宰杀的季节不同，羊肉的品质也有所区别。味道纯正的羊肉汤，肉质鲜嫩，口味纯正，不腥不膻，汤呈奶白色，且香气浓郁。如喜欢吃辣的，再配以辣椒油和香菜，那汤才真叫好喝呢。
改革开放以来，滕州城的羊肉汤馆遍布大街小巷。现在人们的生活水平普遍提高了，羊肉的价格也水涨船高。早年两毛钱一碗的羊肉汤，而今已卖到十多元一碗。现在一斤羊排卖到三十多块，一斤熟羊肉卖到七八十块。逢夏至或冬至，羊肉就更贵了。这两天是全城大小羊肉汤馆生意最火爆的日子，一些不愿意自己煮羊肉汤的人家，都到羊肉汤馆去买。这些年随着火锅和烤羊肉串的兴起，羊肉生意也更加红火，冬天到火锅店吃涮羊肉的人愈来愈多，有的约三五个好友，有的则是一家人。大家围坐在一起，吃着说着，其乐融融。特别是烤羊肉串，夏秋两季生意尤其火爆。我们小区门口有一家烧烤店，每到夏日来临，晩上吃烤羊肉串的一拨又一拨，直到深夜才收摊打烊。惹得妻子每晩散步从街上回来，都会大发一通感慨，有时还流露出些许担心，说怎么就这么多爱吃烤羊肉串的？青一色的小青年，喝啤酒吃羊肉串，那胃能受得了？
滕州人喝羊肉汤，还有一个习俗，就是出嫁的女儿逢大暑和冬至两节，要给娘家送羊肉。家庭条件好的送整羊，条件差一点的就送半只或一条羊腿，总之，再不济也要给父母送斤熟羊肉。除了女儿给爹娘送羊肉，亲戚之间有来往的也送羊肉。
羊肉汤并非只有城里人喜爱，乡下人更喜欢喝羊肉汤。不过搁在几十年前，人们能吃饱肚子就不错了，哪儿还敢奢求羊肉汤，只有逢集日赶集，有的人为了解解馋，才能到羊肉汤摊上买碗羊肉汤，泡着从自家带来的煎饼，吃得满头大汗。我曾多次听乡亲们讲过一个村人喝羊肉汤的事情。说有一个人花两毛钱买了一碗羊肉汤，竟然喝了十碗汤，最后把卖羊肉汤的都喝心疼了，说都像你喝这么多汤，我还不得连锅底都赔掉？久而久之，卖羊肉汤的也学聪明了，为了对付那些喝汤多的，就把一个碗扣在锅底上，这样虽然听着汤锅咕嘟咕嘟的响，其实汤没烧开，而喝羊肉汤的人却并不知道卖汤人已做了手脚，仍照喝不误。
早年在乡下，村里人吃羊肉还有一个习俗，就是“打平伙”和“算份子”。那时候乡亲们还刚解决了温饱，一个家庭根本无法杀一只羊或者一头猪享用。而且不到年节或者家里来了客人，一般家庭很难吃上肉。不过在农闲时人们还有一个解馋的法子，就是打平伙。所谓打平伙，就是十几个人合伙买一只羊杀了吃。一般情况下，参加打平伙的人多是家里的男主人。他们杀一只羊，连同下水一起煮，然后把熟肉匀在碗里，舀上汤泡上煎饼。因肉少人多，一般都是肉光汤净、没有余剩。因为没有孩子们的份，所以他们都不喜欢家里的大人打平伙。
然而算份子就不同了。算份子是几家合着买一只羊或一头猪，杀了分生肉，羊下水或猪下水煮熟分了端回家，一家人都有份。如果是算猪肉份子（多是春节），猪下水有时多半会送给杀猪人，也算是一种报酬或补偿。算份子一家人都能吃上羊肉或者猪肉，因而孩子们一旦知道家里算份子，都会高兴得欢呼雀跃。
我已经离开故乡多年，想不到这一习俗还一直被乡亲们保留着。那天上午回老家找堂弟办事，堂弟不在家。弟妹告诉我，说他和村里人算份子杀了一只羊，中午在一起喝羊肉汤。后来我想，现在算份子与打平伙已经很难区分了，因为大家都富裕了，为了吃得放心，为了寻找乐子，重新找回那种聚餐的感觉和氛围，差不多隔段时间就会杀一只羊或一头猪，并且都是几家合伙买，除了留一点肉供场上忙活的人吃，大部分分了拿回家，全家人人都有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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