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火车 段修桂

滕州日报 2020-06-18 10:11 大字

“大皮鞋,咔咔地叫,上火车,不要票。”这个儿歌,有鲜明的时代印记,它体现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农村人,特别是少年儿童对“高层次”生活的憧憬和羡慕。童年的我,对“大皮鞋”没兴趣,因为当年的“公家人”,除“大官”外,鲜有人穿,但对于火车,老抱有一种神秘感。没通公共汽车的时候,老家人偶有到滕县、徐州和兖州、济宁乃至更远的地方,一般要步行去10公里外的界河坐火车。界河车站是津浦铁路(1968年南京长江大桥通车后改称京沪铁路)上一个大点的站,曾经红火过几十年,后因火车不断提速,客运业务取消,车站逐渐衰落废弃。当年,每逢老天刮东北风的时候,除了会听到滕邹县界的马山头每天中午十二点准时传来的开山炮声,还会听到界河那边隐隐约约的火车轰鸣声和汽笛声,就很眼馋那些住在铁路附近未曾相识的小伙伴,想象着他们经常可以看火车是多么幸福,从没想到火车看长了也会产生“审美疲劳”,更没想到他们所受的噪声干扰。到上小学之前,火车之于我,一直是闻其声未见其形,这个神秘的家伙,也在我心中愈加神秘了。

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最先从《铁道游击队》连环画里,看到了画家们简笔勾勒的火车的样子:一个冒着黑烟的铁家伙,拉着长长的一溜车厢,前面还有插着“膏药旗”的日本鬼子的铁甲车开道,一路打着机枪。受连环画影响,我无师自通照葫芦画瓢,画起了火车。叶公好龙,是“钩以写龙,凿以写龙,屋室雕文以写龙”,而我则是课本的封皮、作业的背面,都涂上了“火车”,为此,没少挨当老师的五叔(堂叔)用教竿打屁股。大爷家新盖了洋瓦屋,青砖包山,提门镶窗,白灰抹墙。冬天的一个上午,我衣兜里揣着木炭,溜到大爷家,白白的墙壁,给了我施展“才华”的“平台”,不到两小时,屋外西山墙面目全非,歪歪扭扭画了好几座“高山”,好几列“火车”,还有延伸到远方的“铁路”,外带几个被八路军游击队打跑的“鬼子”!在屋里做针线活的大娘竟然没有发现我在做什么,几次关心地问我冷不冷饿不饿。多少年后,直到我考上了大学,大爷家瓦屋的外墙上,还模糊留有我当年“大作”的痕迹。

这年的冬天,临过年的时候,父亲赶界河集卖豆饼,打算带着我帮着看货。听说去界河,正好看火车!我兴奋得很晚才睡着。第二天凌晨,睡眼惺忪的我,晕晕乎乎坐在地排车上,父亲拉着我和豆饼,冒着凄紧的霜风,顺着北界河的南河堤,往界河集的方向赶路。一路颠簸中,数着天上一同行走的寒星,我慢慢睡着了。到冻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远远看见了界河车站灰白高耸的“吸水楼子”(“吸水楼子”,老百姓对水塔的俚称,用于给火车加水),这个鹤立鸡群般的圆形建筑物,据说抗日时期就有,当年是界河远近驰名的地标,从兖州站至徐州站,中间仅有这么一个,下大雪季节,天地一笼统的时候,可以给赶火车和走迷路的人们参照方向。看到“吸水楼子”,就意味着马上到铁路和界河站了。往东过了铁路洞子,就到了界河集集头,父亲把地排车停在铁路洞子东边路旁,吩咐我看好东西,自己挟(xié)着一片豆饼,去大集粮食市场找买家去了。

铁路洞子往南不远处,就是界河车站,站内,除“吸水楼子”外,车站南北入口两侧,分别高高竖立着四根水泥柱子,每根水泥柱子顶端,都有一“大刀片”悬在上面,那大概就是“扬旗”(信号旗)了,之前,听几个见过“世面”的小伙伴们说,火车来没来,要看车站里的扬旗,扬旗挺在旗杆上,火车不会来,扬旗耷拉下来了,就是火车马上到了。突然看到铁路一侧的扬旗落下来了,大概要来火车了!我的心情也禁不住激动起来,过了一会,南边远处传来火车汽笛声,轰鸣声由远及近,紧接着,黑乎乎的巨大的火车头以雷霆万钧之势开了过来,形状与连环画里的火车头差别太大了,其视觉冲击力和震动力,比现在的高铁动车强烈多了,火车头冒着黑烟,从车头下边的轮子处呲出一股浓浓的白色蒸汽,火车冲过车站的时候,像与我开玩笑,突然鸣响了汽笛!那“黔之驴”似的嚎叫,撕心裂肺!我却没有像那只贵州的小老虎,因“大骇”而“远遁”,硬着头皮一直看下去,呼啸而过的火车头下面,几个红色的大轮子在铁道上飞快地滚动着,大轮子之间,有“蚂蚱腿子”(传动轴的“俗称”)连接,被蒸汽机巨大的动力推动着,带动整列火车向前飞驰。这是一列货运列车,有几十节黑色的车厢,火车轮子和铁轨摩擦发出巨大的声响,震耳欲聋,一两分钟的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大约又过了几十分钟,车站另一边的扬旗耷拉下来了,又从北边过来了一列火车,还是货车,每节车厢都是铁皮封得严严实实,也不知道拉的什么。

就在我盼望着再看一列火车的时候,父亲已经寻到豆饼的买家,很短的时间,豆饼就卖掉了。父亲买了过年的东西,带着我喝了碗羊肉汤,我三步一回头,恋恋不舍离开了铁路,跟着父亲往家赶了。等再次看到火车的时候,已经是一年多以后,再次跟父亲去赶界河集。其时,“文革”掀起高潮,各地红卫兵大串联,四面八方聚集北京,接受毛主席检阅。这次看到的火车中,有客车,绿色的列车上坐满了年轻的旅客,后来才知道,大部分都是串联的红卫兵学生,所有火车头装煤的那节车厢,一侧涂着大白字标语“打倒美帝”,另一侧是“打倒苏修”。美国在越南扩大侵略战争,轰炸越南北方和首都河内,中国人民抗美援越任务艰巨,毛主席有句名言:“七亿中国人民是越南人民的坚强后盾,辽阔的中国领土是越南人民的可靠后方。”因为面对共同的敌人,中越关系正处在蜜月期,谁也想不到十多年后因为越南侵略柬埔寨,屡犯我边境,两国兵戎相见,被我打得一蹶不振;而苏联则与美国争夺霸权的同时,在中苏边境屯结重兵,威胁我国安全,大标语显示了当时国家对外斗争的重点和所处国际环境的险恶。

而能够坐上火车,则是上大学以后了。大中专学生的学生证,专门注明火车乘车区间,区间内坐火车半票。在济宁上学期间,为了过过瘾,我和一位在济宁医学院上学的同学,坐汽车到县城,然后从滕县火车站买半票坐60公里慢车到兖州,再在兖州坐长途公交车到济宁师专门口下车,舍近求远,绕了个大三角。那个时候,蒸汽机火车头基本淘汰,绝大部分列车已是内燃机车了。真正坐长途火车旅行,是1985年,改革开放带来的汹涌澎湃的人流物流,与落后紧张的交通运力之间的矛盾已经异常突出,火车严重超员,买到的火车票,基本都是无座。这一年春节刚过,我从滕县坐火车去西安,一直站到郑州才有座位,返程亦然,这是一趟青岛到西宁的列车,到了西安,站台上要上车的旅客人山人海,触目惊心,火车不敢开门,下车的旅客只能从车窗里爬出去,晚上到了亲戚家里,才发现我蓝毛料中山装后背,在火车上不知被谁蹭了一片黄黄的东西,绝对不是泥巴,令人恶心。这次“人在囧途”,使我做了多年挤火车的噩梦。

进入上世纪九十年代,随着国家社会经济发展日新月异,交通设施不断改善,出行可供选择的交通工具也日趋多元化,比如外出考察、学习,单位派出专车,省却了挤火车、赶汽车的劳顿之苦,还有坐飞机,已经成了一种常态的出行方式,就我本人来说,也坐了不下二十几回了;真正说走就走的潇洒旅行,则是伴随着2011年京沪高铁的开通,滕州迎来了高铁时代,贴地飞行的高铁动车一个小时的路程,蒸汽机火车头要“吭哧”爬行5个多小时,在滕州东站就可以坐高铁走向祖国的四面八方。童年时期看火车,青年时期挤火车、无座站一路的经历,已经尘封在过去的时空记忆里,恍如隔世;而蒸汽机火车头,只能从《铁道卫士》《特快列车》等老电影和博物馆里一睹它们的“真容”,火车头的轰鸣声和汽笛的吼叫声,也只能从电视里口技艺术家出神入化的口技表演中偶尔感受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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