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喜讯来
满维彩
前几天，故乡有人来电话说，最近县里有个规划，要保留西土山的旧村落，发展乡村旅游事业。嗯，我一听就添精神了，心头一喜，感慨良多。
“西土山”，是“老土山”的“新”叫法。土山，是一个行政村，论历史大约700多年，家谱上记载，明朝时，从山西老鸹窝移民来的族人就落脚在这里了，这是一片荒芜之地，人烟稀少，交通闭塞，族人们垦荒、捕鱼，艰难创业，从十几个散户发展到上百人家的大村庄。此地距离最近的县城滕县（今滕州市）四十五里，滕县是春秋战国时的袖珍国——滕国，当年国君滕文公曾咨询孟子治国的方略，却没有顾及到这里。村西濒临昭阳湖，湖对岸是今天的鱼台县，与沛县、丰县接壤，秦汉时期叫湖陵、湖陆、方与，运粮河从这里穿过，典型的水乡泽国。在我童年记忆里，芦苇荡密不透风，苦姜草（土话，书上叫菰蒋草）、蒲子、马鞭秧、苲草无边无际，更有莲、菱、芡等水中“粮食作物”，鱼肥虾美，野鸟众多，鹅鸭成群，所有这些都为湖区百姓提供了天然的生存资源，素有“日出斗金”之说。可是在旧社会，封建政权腐败，兵燹战乱，水患频仍，以致民生凋敝，穷苦百姓常常背井离乡逃荒谋生，母亲多次讲过祖父、父母及年幼的两个兄长漂一条小船历尽艰险下洪泽湖谋生的故事。这种困窘的日子直到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后才得以改变。
国家发展，人民生活提高，至上世纪中叶，土山 村人口剧增，原来的老村里多为草屋，盖不起屋的就搭个庵子，宅基褊狭，住户拥挤，道路无序，不适应群众新生活的要求，于是村里重新规划分配宅基，除了保留旧有宅院，还于村东农田划出地段分配给村民营建新屋，如此一来，老土山就一分为二，客观上形成了了东、西两个土山，但是作为行政村的土山名字不变，“两个土山”东西相望，平安相守，一晃过去了五十多年。
但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由于乡村发展战略一度失误，片面追求经济效益，挖塘养鱼，网箱养殖，破坏了水体和水中动植物资源，密集的沿湖煤矿，更造成严重破坏和污染，偌大昭阳湖被作践得满目疮痍、面目全非，原本良好的生态环境遭受毁灭性破坏。期间，我曾多次回老家见此情景不禁忧心忡忡。
这些年，国家强调建设美丽乡村，县里的这次决定非比寻常，而是以保护并恢复生态环境为方略振兴乡村经济，富裕百姓生活，实现农村小康，这是值得令人高兴的事。
我在想，西土山作为传统古村落究竟“古”在何处？想起了前年因亲戚丧事回过一次，顺便在新街旧巷转了转，发现这里确实还保留着年代久远的老屋，那样式，那墙瓦，那砖石木料都残留着风剥雨蚀的历史印痕。那与树为伴矗立在水塘边的白墙红瓦简陋小屋已人去屋空，独成一景。一口老堂屋是我家最后一代建筑，算起来也有五十多岁了，是我的兄弟操持盖起来的，我母亲住过，母亲去世三十八年，老屋至今闲置。那天我走进去看到满屋灰尘，一张五十年代或更早时候的旧木椅和旧三抽斗木桌，椅子的一条腿很早“残疾”了，是绑了一根木头给接了“骨”的，那是我记忆中家里最好的家具，都是大人早年赶会买来的旧物件，作为“摆设”。后来，儿子们都外出谋生，母亲独守老家，这些就成了老人起居、生活离不开的物品。我小时候，老院子还有一口东屋一口西屋，东屋是篱笆子草屋，西屋是坯草屋，院子里还有一盘石磨，一株家槐树，后来村里修路将它们给修没了，现在想来有点可惜。那些旧屋、老家具，默默地见证了那个时代，于我，那是永久的沉重的乡愁。
一夜春风过，气象忽然新。时代的变迁不经意间改变着人们的观念与生活，原来贫穷落后、默默无闻的古旧小村和那里的父老乡亲、少年子弟即将迎来命运转折的新起点，真所谓“人间正道是沧桑”！这是我的第一个感慨。
作为受命运驱遣，很早就离开老土山的一个穷人家的孩子，我晚年看到自家故居得以保留，仿佛个人的命运也随之翻天覆地，能不由衷高兴？这是我的第二个感慨。
喜讯恰似和煦春风，立刻在心中泛起层层波澜，如同昭阳湖水，不能平静，回忆过往，怀念亲人，老土山高低不平羊肠小路，鳞次栉比的老屋形貌，我读过书的那所小学校，我经常打水的浅浅的土井，邻家的老榆树，村前的汁泥河、排灌站、三孔桥，历历往事故物一起叠加于心头，不管这些历史的存在物今天是否还有，遗失的是否需要重建，这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不忘过去，让未来更丰富更厚重。这是我的第三个感慨。
当下，保护和利用古旧村落已成时代热潮，也是新时代农村发展的一个标志性政策，出发点肯定是好的，把一个地方的历史与现实对接起来，教育人们不忘历史，开辟新生活，意义巨大。此时此刻，我的内心世界并未沉沦，我真心希望故乡父老包括晚辈，不失时机，追赶潮流，将自己融汇到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新生活的大潮中，奋力拼搏。开发农村旅游是这个时代的崭新事业，但是要记住，开发旅游能赚钱，却不能只为赚钱而开发，它最根本目的是让农村生态环境恢复建设到最佳状态，让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生活得更舒适，更具诗意，达到“天人合一”的大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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