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历的榆林改革以来五大变化
榆溪河生态长廊(资料照片)
曹钢
改革开放40年,整个中国大地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的家乡榆林市也发生了震惊世人的巨大变化。我出生于子洲县,从上小学到高中以及插队、当学徒,都在那里度过,改革开放前后的十多年中还在那里工作。离开榆林后,始终对它关注,还参与了不少涉及那里发展的研究,对它的变化深有感触、体会颇深,并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见证其中的变化。值此纪念改革开放40年之际,将自己的感受直书报界,以表怀念和祝贺之意。
第一大变化: 上世纪80年代初到80年代末,通过实行农村“大包干”,解决了吃饱吃好问题
由于地理气候条件较差,榆林是个出了名的穷地方。最大的问题是吃不饱肚子。我记忆中的童年到青年时期,乡亲们的基本任务是在同饥饿作斗争。在统购统销和人民公社集体经济的制度下,几乎没有哪个生产队的哪户人家不为吃饭问题发愁。靠吞糠咽菜能填饱肚皮的人家就是“好人家”。每年都是“灾荒年”,政府年年搞“救灾”,有些年份的灾情还惊动国家,国务院动员各省的车队给这里运送“救灾粮”。到“文革”后期,尽管“大批资本主义,大干社会主义”,搞“以粮为纲”,政府只让种产量较高的“两杂两薯”(杂交高粱、杂交玉米和马铃薯、红薯),可吃饭问题依然是所有人最头痛的事。
改革初,国家推行农村联产承包责任制,开始只允许搞集体经济内部的责任制,但农民却认为这不过瘾,他们最喜欢分田单干(后来官方称之为“大包干”)。子洲县的农民偷着搞“分田单干”还比较热火。那段时间,我连续两年在农村“蹲点”,面对这个矛盾进行了认真研究,形成赞同农民观点的看法。不久,理论界开始“农村改革是不是所有制变化”的争论。大理论家主张所有制“不能变”“没变化”的观点,我却认为所有制“可以变”“变得好”,政府“应理直气壮地支持变”,这是公有制经济适应生产力水平的客观要求,产生出一种新的所有制形式,并不断写文章与人家争辩。1984年,我寄出去的文章终于有了正面回应,发表在中国社会科学院的内刊上,在中央党校召开的全国联产承包理论讨论会还发电报邀请我参加,并安排我在大会上发言。不久,中央文件明确了所有制可以变的主张。实践证明我的观点有创新,是全国最早对所有制改革进行探讨者之一,由此被省委党校遴选去从事教学工作。回过头看,我当时所以会有那种认识,正是受到农民改革创举的启示。
我是1985年1月到省委党校报到的。那时家乡子洲县已基本解决了吃饭问题,再很少有人吃糠了,但还没有达到吃好的水平。城镇居民还去国有粮站买供应粮,仍有粗细粮比例,而且细粮占比很小。逢年过节,我还大包大包地给家乡的亲戚捎白面馍馍、精粉挂面和新鲜蔬菜。到上世纪90年代初再就不捎了,因为此时的陕北人,平常也吃上了这些东西。可见,他们已由“吃饱”过渡到“吃好”的阶段。
这里必须强调指出的是,榆林人摆脱饿肚子达到吃饱吃好,确实是改革的成效和结果。改革前,陕北粮食短缺,表面上看是因天灾造成打不下粮食,实则是因旧集体的制度不好,造成农民种地缺乏积极性。长期的平均主义和吃大锅饭,使再老实的农民也开始偷懒。他们出工不出力,干活不负责任。这是打不下粮食的主要原因。我“蹲点”期间,天天目睹这种情况,并进行了深入的理性反思,而且对照经典著作加以分析,才形成认为这种所有制度有问题,急需改变的看法。改革以来这几十年,榆林却很少有“灾害”了,关键是种地人的行为发生了变化。陕北春季雨少,集体时农民种地很不经心,加上墒情不好,常常出现“捉不了苗”的现象。春季连苗也没有,能不出现全年灾荒吗?再说,由于种地不操心,本来一亩地能打五六百斤粮食,结果只能打二三百斤。能不缺粮吗?改革把土地承包给农民,让各户“自家”种,这些问题就全部解决了。所以,这个重大变化的主要动力来自改革。
第二大变化: 上世纪80年代末到本世纪前10年,通过能源资源开发,破解了财政困难,也孕育了一批富人
上世纪80年代末到90年代后期的一段时间里,榆林曾发生了严重的财政困难问题,大多数县都出现了发不开工资的现象。后来,伴随着能源资源的深化开发,榆林成为仅次于西安市的全省财政收入大市。2012年一般预算收入249.06亿元,占全省1600.69亿元的15.56%。不仅解决了财政困难问题,而且带动民众收入提高,在一定范围培育了一批富人。
榆林能源开发大体是在“七五”时期开始的,当时的实际情况是榆林对此非常积极,而另一方面省上不少人并不看好这个开发。榆林地区发改委的同志三天两头地往北京和西安跑。他们常常高兴地向我说起去北京争取到了什么什么项目。但是在省上的许多正式场合,都能听到有人在说反面的话。1994年,省上几个研究单位在延安举办了一次关于陕北发展的讨论会。会上对榆林能源开发的认识分歧仍然很大,有关部门的一位中层领导公开讲“榆林的开发没有多少价值”。我听了非常反感,也有针对地讲了八个方面的看法。第一个问题就讲了“关于榆林资源开发的地位问题”,我通过几个方面的分析,提出榆林资源开发“非搞不可、非大搞不可、非快搞不可”的结论。第二年4月8日,我给省委常委中心学习小组讲“邓小平经济理论”的专题,下午开展讨论,一位省上颇有影响的老领导也公开给榆林煤炭开发泼冷水,甚至说风凉话。历史已证明,他们的看法都是片面的,以至于可以说对陕北发展带有成见。这也让人更加体会到,榆林能源开发真的是奋斗出来的,而且是在不大受人支持的环境中奋斗出来的。
2004年,国家实行了煤炭价格改革,加上这一段市场状况又好,榆林能源开发出现爆发性增长,到2012年达到高峰。我手头还保存着当时记录下的一组数据:
2010年,榆林市原煤、原油和天然气产量分别占到全国总产量的7.9%、4.8%和11.4%,油气当量占到全国的6.6%,成为全国第一能源生产大市。“十一五”期间,榆林市的主要经济增长指标都好于全国、西部、全省水平。经济总量占全省比重由“十五”末的11.4%,提高到2011年的18.4%,五年提高了7个百分点。神木县2012年生产总值达到1003.89亿元,成为陕西第一个GDP突破千亿元的县,位居全国百强县第21位、西部百强县第一位,成为全国少有的两亿吨级产煤大县、千万吨级的兰炭基地、百万吨级的聚氯乙烯基地,西部最大的火电基地、浮法玻璃基地以及电石基地。
能源产业的大发展,一时间,榆林人成了富人了。走哪里、干什么都受人关注,他们也摆出一副有钱人的派头。西安市流传许多榆林人的故事,什么进商场买东西总拣价高的买,甚至责备卖价太低;什么在西安买房子让人捎带着办,成单元地买;什么用麻袋装钱,钱多得把点钞机也烧坏了等等。真是威风一时,扬名天下。我不禁联想起十多年前家乡人被拖欠工资时的境况,庆幸榆林又取得了一个新的重大变化。
第三大变化: 本世纪初至今,通过退耕还林,山头由黄变绿,进而形成黄土地的第三阶段治理模式
改革以来,榆林发生的第三大变化当属农业发展方式及生态上的变化。2010年前后,我受市委、市政府、市政协和省参事室、省咨询委的委托,连续搞了多个榆林问题的专题调研,其中几个都是涉农村发展的,如榆林创建民生经济研究、榆林农民增收研究、榆林市“振南”问题研究等,这样接连把12个县走了几遍。通过这几遍实地考察,我形成了黄土丘陵沟壑区经历三个阶段治理模式的看法。
我的看法是,改革前一直到上世纪末,黄土丘陵沟壑区主要实行以多打粮食为目的、不惜毁坏生态的开发方式,把但凡能长草的地方都种上了庄稼。这是第一阶段的治理模式。通过实行“大包干”为主的农村改革,到上世纪末全国的粮食问题基本得到解决。1999年,国家提出在陕北实行退耕还林政策,政府给农民提供钱粮补贴,让大家在山坡地上栽树种草。于是,人们又把应退和不应退的地都“退”了下来。加之城镇化趋势的冲击,大批农民外出打工,大量耕地荒芜,大多村庄“空心化”。生态水平是提高了,而农村经济却全面凋落了下来。这应属于第二阶段治理模式。近十多年,农业生产又有新的变化。主要形成一种现代化方式的开发和绿色化发展的可持续治理模式。一方面使用大型推土机,采取现代工程手段,把可耕种的缓坡地推成宽幅水平梯田,同时实行水电路全面配套,发展特色产业,榆阳、定靖一带,农业现代化水平还得到了更大提升;另一方面在不能种的地上,坚持栽树、种草,封山禁牧,开始走上一条新的绿色致富发展之路。
我认为,陕北农村三阶段治理模式的变化,是依据特定时代背景条件,黄土丘陵沟壑区所采取的不同治理模式,是一个否定之否定的过程。通过这个否定过程出现的“第三个阶段的治理模式”,是一种具有重大创新价值的发展方式。首先,它是对历史上治理方式的全面更新与提升。既是对前两阶段模式缺陷的有效校正,又是对前两阶段正向功能的综合性提升。其次,它真正做到现代化与绿色化的有机统一。定位于生产和生态两种需求,充分发挥了土地保障发展和涵养生态的双重效能。最后,其做到对黄土丘陵沟壑区土地资源的充分利用,是黄土丘陵沟壑区水土流失的治本之策。可以在一劳永逸根治水土流失的同时,实现广袤黄土地利用效益最大化,是造福子孙后代的战略良策。
“第三个阶段的治理模式”在陕北(包括延安)各县都有程度不等的实施。子洲县从2014年起,已明确地将它同山区农业现代化有机结合起来,经过认真调研和几年实践,已形成了系统的治理路径和发展模式,开始受到有关方面的重视。这是陕北地区产生出的重大创新。它既坚持了绿色化发展方向,又不是一种消极的绿色化,而是把绿色化与现代化有机地结合起来。历史将最终证明,真正美好的“绿色化”,必须是建立在现代生产力水平上的新的“绿色”;真正美好的“现代化”,又必须是符合绿色发展要求的“现代”。现在陕西高兴地说,全省的绿色版图向北推进了几百里,这都是榆林人民奋斗的结果。我认为更值得庆幸的是,榆林人不仅延伸了绿色版图,而且开创了走向现代绿色化发展的治理模式,是又一个值得充分肯定的崭新变化。
第四大变化: 本世纪近10年,采取主动转型发展,能源产业提质增效,开始向高端能化工业迈进
本世纪前10年,榆林能源资源开发迎来了爆发性增长。然而它实际处于一种粗放式的开发中,即主要以挖原煤和卖原煤为主,同时伴随严重的环境污染。2012年,市政府已意识到这样发展的风险,提出研究转型发展,并委托我组织课题组同市发改部门一起展开研究。
我们通过认真调研,在对发展状态的认识中,提出“三个靠不住”,即“仅以这种单一性资源产业和粗放型增长,要形成又好又快发展显然是靠不住的;仅以少部分人的暴富和非公平的利益格局,要形成广大人民群众共同富裕也是靠不住的;仅以短时期内的拼资源和不顾生态承载能力的开发,要形成长远的可持续发展更是靠不住的”。同时,提出“主动转型”概念,就是认为榆林的转型,不是到了煤炭开发枯竭而不得不转的被迫地步;而是尚在煤炭开发的兴盛期,未雨绸缪及早谋求一种可持续发展。基于这个认识,我们提出比较系统而有操作价值的对策,受到市政府的充分肯定。这次研究后的第二年,神木县也来找我,说本县也要进行“转型发展”研究。当时煤炭市场形势已发生重大变化,价格下跌问题开始出现,面临问题显得更加迫切。这两次转型发展研究的经历,让我实实在在地参与了榆林能源生产转型提升的一些活动,体会了榆林市实施能源粗放开发转型的决心和举措。
据我所知,正是经过此后一段市场的压力,使榆林加快了转型的步伐,并取得不小的成效。比如,在我们调研期间就认定,榆林的兰炭生产工艺,是煤炭产业转型的重要突破口。因为由原煤到兰炭,不仅可以提取煤中的油气成分,又可大大降低烧炭中污染;既增加了煤的产出价值,又使煤炭初步变为了“清洁燃料”。而且,这道工序又是迈向高端能化工业的门槛。而当时的兰炭生产技术必须用块煤为原料,大量的面煤却派不上用场。现在面煤生产兰炭的技术已取得成功。再比如煤制油,当时只有神华公司的一家企业生产,而他们的技术也有很大缺陷,要耗费大量的水。当今,陕西未来能源化工有限公司在榆阳的煤制油项目,已开始了大规模生产。还有,靖边县煤汽油综合开发项目也已经建成投产。这些项目虽然还没有达到煤化工的尖端水平,但毕竟标志了榆林的转型发展已迈出了可喜的一步。
第五大变化: 榆林中心城区已由原来容纳五六万人的老城区,转变为有一定规模的现代新型城市
解放前,榆林便是影响周边的历史古城,新中国成立后至改革开放,除新修了二道街外并没有太大变化。我印象中城区人口只有五六万人,城市建筑中连一座五层以上的楼房都没有。1968年底到1969年底,我在榆林红石桥的武松界大队插队,往返榆林和武松界都是步行,120里路要整整走一天。走出榆林城墙外,除了零散的农户住房外都是农耕地,到芹河有一条简易公路,过了芹河再连简易公路也没有了,很多路段被流沙覆盖,连清晰的路面都看不见,只是顺着方向在沙丘上爬来爬去。走一段才能碰到几棵沙柳,连沙蒿草都不长多少。
随着能源产业的不断做大和经济社会的繁荣发展,榆林市中心城区发生了质的飞跃。现在的城区状况大家都能看得到,它已成了能容纳五六十万人的城市。按规划,到2020年人口规模为80万人,城市建设用地将达到95.86平方公里。这种规模在40年前我们真是连想都不敢想。那时如果谁说几十年后的榆林会成为这个样,人们一定会认为这是说梦话。然而这个梦话却真的变成了现实。而且,不仅面积大了、人口多了,同时城市也大大地变新了、变美了、变洋了。改革前的榆林就有一个莲花池公园,下午饭后人们都来这里散步,便觉得非常有城市味道。现在榆林城区像这样的公园已不止十个八个了,甚至整个城区都被这大大小小的公园、绿地、林带串在了一起。
上面五个方面,说了榆林改革开放以来的重大变化。这主要侧重于一些整体性发展和变化,也只是我个人经历过或能说得清的变化,这是榆林改革以来蓬勃发展的见证,也是榆林迈向现代新型城市的象征。全面地说,榆林这40年的变化还不只这些,但也足以说明榆林改革开放以来所取得的重大成就,说明党和国家改革开放路线的正确和伟大。这是非常了不起的变化,是榆林市人民所付出的辛勤劳动换来的,真令我们大家感到自豪!
我国的改革不会停步,榆林的未来一定会更好,我衷心祝愿家乡榆林更加美丽富饶,榆林人民更加富裕幸福!
(曹钢曾任陕西省行政学院副院长、省人民政府参事,1992年10月起终身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省有突出贡献专家,榆林市特邀顾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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