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当“最可爱的人”
2017年,我写的《老军医六姨的二三事》获当年玉林市双拥征文一等奖。我六姨这个志愿军老兵,后来的爱民故事也很精彩
只有卫校文凭的六姨,带着两枚军功章从朝鲜回国后,被送到军医大学深造。1976年,唐山发生大地震。六姨在半夜被军医院叫醒:愿支援灾区抢救伤员的,马上报名!立刻出发!在众多报名者中,六姨抢到一个名额。
刚到唐山,只见一片废墟。被救出的人都住在帐篷里,临时医院也是一排大帐篷。刚放下行李,余震又发生了。六姨听到不远处有座已歪斜的楼房传出凄惨的哭喊声。她跌跌撞撞跑过去,听清楚哭声是从一个变形的门里传出。她用力推门,推不开,侧身用力一撞,门开了,看到一个小男孩躲在桌子下发抖。六姨抱起他转身就跑,一条桁木从高处砸下,她一个退缩,躲过了;又一根桁木呼啸砸下,她又一个闪身躲开了。木头虽然未砸中她,但有块瓦片从她前额划过,她感到一阵痛,刚跑出门口,只听得身后一声巨响,歪楼全塌了!她抱着孩子跑回到帐篷,大家都大吃一惊:她满脸是血,孩子衣服上也一片血。检查后发现孩子没受伤,衣服上的血是她头上流下来的。
一个月后,临时医院完成了任务,六姨立了三等功。在军民告别的晚会上,六姨和她救出的孩子及他的父母准备合唱歌曲《军爱民,民拥军》。主持人这样介绍她:“五十年代,我国人民称志愿军为‘最可爱的人’,她从朝鲜回来多年,依旧是‘最可爱的人’!”那孩子指着六姨额上的伤疤说:“这疤是这位兵姑姑救我时留下的。”孩子的爸爸深情地说:“我这孩子原叫王大宝,现在我给他改名为王爱军!”当他们表演合唱时,全场观众都拍手一起唱,场面非常感人。
1992年,60岁的六姨退休了,军医院主任医师的名气,让很多地方大医院以优厚的待遇争着抢她。她却决定回家乡绣江边定居。六姨丈和她是初中同学又是同村人,两人都是少小离家老大回,听到村民称自己村为“蓝领村”,都很纳闷。村民告诉他们:村里穷,初中毕业的学生就算成绩很好都不去读高中,都读中专技校以便早点工作。这样,就当不了医师、公务员、工程师、专家教授等“白领”。六姨听了,心里很难过。
起初六姨想牵线一些爱心人士资助学生读书,但一想:长贫难顾。她有个侄子在美国创业,前些年回东莞办了个制衣厂。当侄子回乡扫墓时,她趁机建议他在村上办间分厂。侄子一口拒绝,说会增加运输成本。六姨给他算细账:在村办厂,不用高价租厂房,生产队原来的大仓库加上村里的祠堂可放100多架缝纫机,不收钱;容县电费比广东每度便宜0.3元……侄子一算,成本未增,又可关照族人,就答应了。从此村民们可以在村里打工,每年可有约3万元收入,又能就近照顾孩子读书。此后村里很多学生能上高中考大学了。六姨建议侄子给考上研究生的学生发奖学金:每人两万元。去年就有两人得奖。开村民会时,村长评价六姨说:她仍然是“最可爱的人”。
后来,六姨因为想和女儿一起生活,又迁回原来工作的城市。
2020年1月中旬,六姨丈(已故)在容县的亲戚在村里建成一栋六层大楼,请六姨回来饮“新屋酒”。六姨今年88岁了,她也想趁身子还硬朗,再回一次家乡。没想到刚回到村里,就遇上新冠肺炎暴发。发现买防疫口罩难,她立刻打电话托在香港出差的侄子寄回两箱美国N95口罩和欧洲的呼吸面罩。她让村长帮发给制衣厂员工,每人两个。
二月初,在深圳当医生的孙子来电:“奶奶,我已报名参加支援武汉的医疗队,现正在列车上。”六姨说:“我很高兴,望你注意安全!我过去在朝鲜战场九死一生的往事,我跟你说过很多,现在讲一件你未听过的:有一次,敌军突然进攻,战地医院来不及跟部队撤离,陷入了敌军的包围圈中。粮食只剩一袋大米和两小袋炒米。我们把医院搬到半山腰林木掩映的山洞里,敌人暂没发现我们,但我们可看到他们的坦克、大炮卷起的黄尘。我们举拳发誓:人在医院在!大家都各把一个手榴弹挂在腰上,如遇上敌人,就同归于尽!炒米吃完了,剩下几斤大米,我们就熬粥给伤员喝。有一天有个伤员晕过去了,输液用的葡萄糖也没有了,我卷起手臂叫其他医生抽我的血输给他。抽完后,我两眼直冒‘星星’ 我已20个小时没米下肚了。幸好,下午我军就反攻过来。战地医院除一位胸部穿透伤的战士牺牲外,其余伤员都能运到后方医治。经历了这事,我懂得:不管怎么困难,坚持到底,就能看到胜利!”
半个月后,孙子又打来电话:“奶奶,我治疗的新冠肺炎病人已有29个轻症患者出院,18个重症转轻……我们医务人员零感染。”六姨很高兴。
容县是这次抗新冠肺炎病毒中零感染的福地,珠三角的厂家、公司第一批通知回去复工的员工,就包括容县人。六姨给村上赴粤的打工仔、打工妹,各送两个口罩,有两个青年是军属,她特意多送一个呼吸面罩。
在送他们出发后,六姨又轻轻哼起《我是一个兵》这首歌。猛抬头,看见树上火红又美丽的木棉花,仿佛正对着自己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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