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重阳节
任 静
萧瑟秋风吹过,遍地黄叶,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我们又欣然迎来菊花飘香的重阳节。
古有重阳登高望远、遍插茱萸、赏菊吟秋的风雅习俗。“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在诗人王维如画的诗句中,可以领略盛唐重阳节风貌。繁华的帝都对当时热衷于走仕途的士子们的确有很大吸引力,但对一个少年游子来说,毕竟是举目无亲的他乡。每逢佳节倍思亲,佳节是家人团聚的日子,往往和对家乡风物的许多美好记忆联结在一起,遥望地处黄土高原的家乡,今日兄弟姐妹们登高望远,独独少了我一人,一遍遍吟诵王维的诗句,现居古城西安的我油然生出了一千多年前诗人那般的怅惘。此刻,一念起,思乡之情纷涌而至。
我印象中的家乡,总是忙碌的、苦焦的,只有城里风雅人士才有登高望远的闲情。遍插茱萸的习俗几乎没有,佩茱萸,臂上佩带插着茱萸的茱萸囊,只是我从诗文的字里行间看到的浪漫细节。有没有登高望远,有没有佩带茱萸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那里一定要过重阳节,重阳节是被母亲看得最隆重的一个节日。
记忆中的重阳节总是载歌载舞,欢声笑语,热闹非凡。铿锵激越的锣鼓声、丝弦声、唢呐声……紧锣密鼓地响起来,婉转悠扬、豪迈昂扬的清涧道情直冲云天,绕梁三日。
重阳节作为中华民族的传统节日,既是亲人团聚的佳节,也是一个尊老敬老的节日。这个节日,对于母亲来说更具有别样的意义。母亲一生酷爱扭秧歌、唱道情,应该说她与生俱来的乐观性格与这个爱好分不开。早在八月初,母亲就兴冲冲地打电话告诉我她又被选进老年秧歌队了,每天早晚都要去广场上排练节目。秧歌队中鲜有年轻人,大多数是和母亲年纪不相上下的老人,他们身着色彩艳丽的秧歌服,在广场上排列有序地翩翩起舞,在一些固定的时间还要唱道情、演小品。母亲是舞扇子的行家里手,即使是在四五十人的秧歌队伍中也总是那么抢眼,引人眼球。母亲手中的两把扇子仿佛生在她手心里一般,舞出了旖旎风光、万般风情。母亲面带笑容、顾盼生姿地走着莲步,舞着扇子,将手中的扇子舞出了花儿朵儿,观众发亮的眼眸宛如一只只蝴蝶蜜蜂粘在这些花儿上,流连忘返。排练小品节目时,母亲尤其认真,总要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提醒和纠正那位与她搭档的阿姨。阿姨记性不好,容易忘词,母亲急得不行,有时就直接替她唱了出来。
那些排练的日子,母亲情绪高昂,每次打电话,都要提到秧歌队和她们正排练的节目。通过细细的电话线,我能从母亲说话的语气中感受到她内心那份无与伦比的喜悦与自豪感。每次,我都要为母亲能拥有如此丰沛多彩的晚年而高兴上半天。
终于迎来了重阳节,母亲和她的秧歌队一路酣畅淋漓地扭着秧歌舞随着伞头的引领依次走进了敬老院、老红军光荣院、老干局……母亲和她的队友们把精彩的歌舞带给了老人们,将宝贵的精神食粮送给了这些孤独的老人们,她们将敬老爱老之心化为习习春风,温暖了这些风烛残年的老人们,也将暖融融的阳光照射进了他们的心田。
在母亲眼里,重阳节从来没有遍插茱萸少一人的惆怅,只有“岁岁重阳,今又重阳,战地黄花分外香”的豪迈激情。岁岁重阳,今又重阳,不是修辞的重复,而是时光与爱的递进,今又重阳,此地别有一番风光。
有一年重阳节,我恰好回故里探亲,放眼望去,故乡的山头漫山遍野都是金灿灿的菊花绽芳吐翠、傲霜怒放,处处彰显生命的坚贞与高洁。为了这次盛装演出,母亲染黑了斑白的头发,还描了细细的柳叶眉,她身着艳丽的秧歌服,尽情地舞着,张扬了生命的青春与活力。这一刻,她似乎忘记了自己已经是一位年近古稀的老人。敬老院摆放了许多盆栽的菊花,那昂首的姿态使风霜不再那么肆虐,让大地变得分外迷人。母亲在菊花丛中舞着,扇子舞出的花儿与菊花竟相媲美,平分秋色。
母亲的重阳节,有别样的情怀,如灿烂的傲菊,馨香弥漫,这份美,在与老人、菊花的团聚中得以熏染和升华,放射出璀璨、朴素的幸福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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