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边污油倾倒案背后： 陕北百万吨原油“走西口”

宝丰能源炼油厂靠陕北外流原油生产十多年

■本报记者 韩承伯 

   原油偷盗、贩运正在成为陕北产油区最大的污染源。8月上旬，涉及污油泥近千吨的定边污油倾倒案终于被曝光。在持续倾倒几个月后，这一重大环境案件被立案。 

8月上旬，涉及污油泥近千吨的定边原油倾倒案终于被曝光。在持续倾倒几个月后，这一重大环境案件被立案。

这是定边县石油开发以来最大的环境案件。一个多月过去了，在锁定两名嫌疑人并进行网上追逃后，污油泥的来源正在不断清晰。污油泥倾倒案件，使当地一个半公开且极其顽强的黑色产业——黑油产业走向前台，也使令人震惊的陕北原油外流初露峥嵘。

   梁山上的黑油点

对于此次污染源，各方不约而同指向当地一个半公开的产业——偷油、贩油产业。定边县环保局副局长马俊宏说：从污染物的性状看，不可能是原油生产、运输过程中产生，只能是收油点、土炼油所产生。

而郝滩镇所在的定边县、相邻的靖边、吴起三县，自从2003年三权回收后就彻底取缔了土炼油。因此，污染源只可能来自于收油点，也就是收购偷盗原油的黑油窝点。

2014年9月17日下午，久雨的天空终于放晴。沿着定边污油泥倾倒点郝滩镇蒋峁村向东走几公里，就到了靖边县梁镇。在307国道北侧的一个院子里，浓烟滚滚，一罐原油正在加热脱水，旁边停着一辆油罐车。这是一个小型“收油点”，一个多小时里，有三辆皮卡、越野车前来卸载袋装原油。

当地农民说，最多的收油点在梁山呢，去年干了一年，今年也收了一阵子，直到被关掉。梁山是梁镇南部纵深很大的山系，属于白于山区。记者在当地人的带领下进入梁山。山势蜿蜒，一直走了几公里，在一户废弃农舍的院子旁边发现一个曾经的收油点，摆放油罐的坑已经被填平，现场其他物品已经被清理，但依然可以看出是一个原油集散地。

在梁山上，民居里可以看到许多污油泥的存在。有的人家屋顶用沾满油泥的塑料布遮雨，有的农户旁放着油罐，污迹处处。当地人介绍说，去年到今年春季，梁山上的收油点公开的就有四五处，还有一些秘密“据点”，直接进行倒车装车，村民很少知道。

为什么贩运原油者喜欢梁山？当地人说，因为梁山属于靖边、定边、吴起三县交界地带，尤其距离石油高产区吴起很近，容易收到“黑油”。也有人说，在梁山上冒险，让那些收油者有了英雄好汉的感觉，因此喜欢上“梁山”。

 贩油成为一种“文化”

其实，靖边及相邻县，都在2013年对原油贩运、偷盗进行过深入持久的打击。

记者从靖边县石油保卫大队获悉，去年靖边县对偷贩原油，进行了自该单位成立以来最严厉的打击，拘留或判刑者达到198人。

为何在“最严厉”打击下，偷盗贩运原油依然活跃？

靖边县位于陕蒙交界，北靠鄂托克前旗、乌审旗，南靠陕西第二、第三大产油县志丹、吴起。据靖边石油保卫大队介绍，每当县内严打时，收油点会销声匿迹，但过不了多久就会在靠近陕西的内蒙古地界出现。“我们曾经在通往内蒙古的道路上设卡，但由于井字形乡村道路、通县公路、省道四通八达，还是不能完全禁绝”，一位副队长介绍说。

沿着梁镇镇政府所在地往北，七八公里就到了陕蒙交界。位于省界的靖边县梁镇黄蒿塘村民刘立堂说，内蒙古地界的树林里，有过好多个收油点，都是陕西这边人开的，现在还有。

靖边县石油保卫大队一位副队长说：“油贩子经常遁入沙漠，或者潜入森林，而且经常跨省界，确实为打击取缔带来非常大的困难。而内蒙古那边因为不是原油产区，对这一”行业“缺乏敏感性和重视，因此跨省执法困难重重”。

就在靖边北部的东坑、梁镇一带，是三北防护林林带最密集的地方。天朗气清时从梁山向北看去，森林、沙漠横亘在北方。如此壮阔的天地，成了油贩纵横驰骋的地方。

在靖边当地，油贩子不仅受不到社会的谴责，而且颇有人望，因为这些人一般都很“义气”，一些老百姓将其视为“英雄好汉”，底气十足。用石油保卫大队一位副队长的话说，油贩子啸聚山沟、林间、沙漠，往往把这当事业来干，非常顽强、狡黠。

在靖边，贩油已经成为一种文化。当地一位文化学者说，靖边北部一直到内蒙古城川一带，在北宋时就是党项李元昊家族与大宋军队打游击的地方，李氏在此成功坐大直至建国。如今，这一段传奇却在“激励”着油贩子们。他们之所以能以巨大的冒险精神顽强的在此“打游击”，除了暴利驱使，也有模仿古人的因素。

从梁山到内蒙古沙漠，在整个白于山区，整个靖边县境，油贩在5800平方公里的土地上不断辗转腾挪。因此，禁绝一直很困难。靖边石油保卫大队一位副队长说：贩原油的一茬又一茬，都把这当事业干；与油贩的豪气和血气方刚比，保卫大队干警们十几年顶风冒雪奔波下来，其实已经很疲惫了。他认为应该创新原油管理的机制，才能根本上遏制收贩原油难以根除的状况。

落地油是一个难题

能否从根本上禁绝偷油贩油？各级管理部门已经进行过深入的探索。

在2012年的一次专项打击会议上，定边县原油稽查大队一位负责人提出：在打井和试油程中，落地油在所难免。按目前的现状，采油企业不愿也难以对这些数十斤、一二百斤流在地上的原油进行处置。农民收拾起来，解决了环保和浪费问题。但是没有地方回收这些“落地油”，也不能扔掉，总得找个出口，因此偷贩原油难以彻底禁绝。

落地油使贩运原油有了一个“合理性”基础。如何解决落地油问题？国内一些油田已经有了较为成熟的做法，胜利油田对落地油进行严格的登记备案、运输核准制度，成效明显。记者了解到，目前陕北地区的石油生产企业，还没有对落地油进行有效管理，基本还是由附近农民收拾打扫处理。

落地油的存在和粗放的管理，使偷油行为有了一个挡箭牌，也使执法有了相当大的弹性度。据定边县姬原镇郭要险村农民反映，一些没有关系的农民因为偷运几袋原油可能被刑拘，有关系的却没事。正是因为有“落地油”这些“合法性”因素，警方掌握的执法弹性相当大。

也正因为落地油的存在，使偷贩原油者普遍有一种不以为耻的心态。靖边红柳沟一位油贩说：我们搞的也是民生工程，因为如果没有我们，油区的老百姓就失去了一部分致富创收机会。从落地油难以找到正常的销售途径看，这一说法居然不无道理。

记者在靖边梁镇的一个黑油点碰到两位青年妇女开着越野车前来卖袋装原油。看到拍照，莞尔一笑摆手示意后从容离去，其淡定令人惊叹。

年外流至少百万吨

哪个县是偷盗原油、原油流失的重灾区？按照一般原油含水量不到百分之十计算，郝滩镇近千吨污油泥倾倒，涉及到近万吨的原油流失。定边警方已经认定油污泥来自靖边，但靖边县石油保卫大队否认了这点，因为案发后定边方面从来没有要求靖边方面配合过。靖边石油保卫大队主持工作的副队长何生利说：从我们打击取缔的情况看，不可能有这么大的黑油点存在，应该是来自定边县境内。

定边、靖边都是原油偷盗、原油外流的重灾区。因为靖边北靠内蒙古，境内每年有四五百万吨的原油产量，南邻陕西第二、第三大产油县志丹、吴起；定边北邻内蒙古，西邻宁夏，南邻甘肃，跨省更为便捷，宁夏境内有三家中小型炼油厂，是陕北原油外流的最终流向地。而定边以八百余万吨产量位列陕西第一产油大县，因此业内认为定边是最重的重灾区。

陕北每年到底因为盗贩等原因外流原油多少吨？据悉，宁夏三个民营炼油厂中，距离定边仅130公里的宝丰能源，距离定边仅30公里的宁鲁石化主要依靠陕北原油，另外一家宝塔石化除了从中亚进口原油外，陕北原油是其第二大油源。三家炼油厂产能超过400万吨，消化原油常年在200至300万吨之间。

而中石油长庆油田、延长油田都是指定销售给自己集团所属炼油厂，并不给宁夏民营炼油厂销售原油。因此宁夏三个民营炼油厂从陕北买到的原油，是以各种非正常手段流失到宁夏的。

据一位在宁夏民营炼油厂有股份的定边籍人士估算，陕北每年流向宁夏的原油至少在一百万吨以上，这还是非常保守的算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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