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北民歌的美与俗

姬翔照

陕北民歌是美的，也是俗的，这里的俗是雅俗共赏的俗。美中裹着俗，俗中缠绕着美，俗衬托出了美，如一颗酸甜的水果糖，酸中汇聚着甜，甜从酸中滑落。她的美在于大气，在于声音的辽远，在于情感酣畅淋漓地表达后的舒畅，在于打破时空的震撼；她的俗在于老百姓的喜闻乐见，在于不加过多的修饰，质朴而简单，如一个成为国际巨星前的村姑，虽然没有任何的粉饰，但俊俏的脸蛋，加上水灵灵的眼睛，却照样美得勾人心魂。

陕北民歌像苦菜，像地软或像地椒在陕北这块土地上自然而然地落地生根。生根就要成长，就要开花，就要绚烂。陕北典型的地貌是两侧高山层峦叠嶂，连绵起伏，中间留出一道深沟，上天的造化为老百姓的出行留个方便，同时也为陕北民歌的张扬准备了一个天然的舞台。这样的山区，土地贫瘠，乡亲们还得仰仗养羊来维持生计，或卖，或提供肉食的来源。于是，展现陕北人生活风貌的镜头就会定格在一个高大但草料稀缺的山坡上，一群羊几乎均匀地分散，低着头，认真而耐心地寻找着自己的美食，拦羊人只能不急不躁，随着羊的节奏走，在空寂的山间，吼起了嗓子，一曲陕北民歌开始回荡了……这歌曲，用内心的真挚补缺了天地的苍白，抚慰着乡亲一颗抱憾的心，宣告着源自灵魂深处的呼唤和热血沸腾。

陕北民歌大多描写爱情。歌中没有“你不来，我不走”这样低调的海誓山盟，也没有“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这样高调的对爱情的期许，更没有“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的属于士大夫阶层的因爱情而引起的幽怨和伤感。陕北的乡亲常年在和具有挑战性的自然条件作斗争，没有过多的时间发酵心中的情绪，于是，原始的感情直直白白地袒露了出来。歌曲里的主人公没有花前月下，也没有断桥池边的条件去倾诉一腔柔情，他们的爱情在硷畔上、酸枣地、田间地头。原生态环境下产出的原生态的歌曲，从形式到内容都是原生态的味道，如新收的糜子，在石碾子上加工出来的黄米，略显粗糙和生涩，但味道醇香，色泽明亮。陕北民歌《打酸枣》就极佳地诠释了陕北民歌的特点。歌词大致如下：“哎嗨，这一山山望见了那一山山高，嗨，啊嘛的依儿吆——那山上那酸枣的儿酸枣，长也么长得好，嗨，啊嘛的依儿吆——叫一声妹妹你快也么快些走，啊嘛的依儿吆——提上你那篮篮，得儿篮篮，咱们俩去打酸枣，嗨，啊嘛的依儿吆——红红的酸枣那山坡坡上长，我和我那妹妹去打酸枣，哥哥我有情，妹妹你有意，人里头挑人就数妹妹你……”歌曲开头就铺垫了歌曲内容发生的场景，紧接着陕北的地理地貌一览无余，在这看似穷乡僻壤的乡间，发生着一场情感交融，没有小资小调，没有柔肠寸断，但这表现形式是大山里的交响曲，传送着山里人民生命的张力和情怀。歌中主人公大胆、直白地吐露心声，原始的情感用原始的方式表露了出来，毫无文明社会带给人们的压抑的痕迹。陕北民歌往往歌在生活中，生活在歌中，生活因歌、因爱发光，比如《走西口》，比如《小桃红》。

陕北民歌表现了陕北人民积极向上的生命观，一种不向命运低头的劲头，包括爱情。在《一道道鸳鸯水上漂》里，有两句歌词是这样的：人家都说是咱们两个好，你要是有那心思咱俩就慢慢交，你没有那心思就也么就拉倒。殉情，因爱情的打击而消沉不是陕北民歌宣扬的爱情观。花飞花谢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黛玉式的闺怨、哀愁在陕北民歌中找不到踪影。如果不能两情相悦，就会像“挥一挥衣袖，作别西边的云彩”一样潇洒。这种拿得起、放得下的潇洒是对生命最高的尊重。

陕北民歌也有表现陕北人民其他生活方面的内容，比如《祈雨调》《天下黄河九十九道湾》等，这些歌曲主要反映了陕北人民高昂的生命态度和生生不息的战斗力。

陕北民歌是陕北文化的一个鲜明的符号。有言道：“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陕北民歌是陕北人的竹，陕北文化意象美的一个标杆。作为一个陕北人，缺了陕北民歌，似有出门在外的榆林人想念拼三鲜、府谷人想念小米凉粉、清涧人想念煎饼的感觉。

陕北民歌，滋养着一代又一代的陕北人。如今，陕北民歌也被越来越多的民众所喜爱。

嗨……陕北民歌又响了起来，你要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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