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北人的“羊情结”
王芳
“羊肚肚手巾三道道蓝,咱们见面面容易拉话话难”,在处于农耕文化与游牧文化过渡地带的陕北,羊与百姓的日常生活关系密切,渗透到吃、住、穿以及民间信仰之中,人们养羊子、吃羊肉、穿羊皮、铺毛毡、唱羊歌,还把羊作为祭祀品……羊是财源,是美食,更是一种文化符号和文化意象。
领牲用羊——祭祀的历史传承
陕北民歌里唱道:“听见干妹子唱一声,浑身打战羊领牲。”领牲也叫“淋羊”,是陕北民间祭祀的一种仪式。领牲仪式在两种情况下进行,一是老百姓祭神时进行。陕北乡间多庙宇,每年大都有定期的庙会进行祈福活动,由于气候十年九旱,若是在庙会会期当中,天旱无雨,村里的长者就发动大家向神献牲。于是,三五人赶往村里的小庙,有人牵羊、有人挑水、有人背着锅。到庙里点香、烧纸、叩头之后,向神灵禀明献牲的目的,然后用水倒在羊背上、耳朵里,被水一激灵羊就浑身发抖,表示神灵接受了祭者的请求,然后七手八脚宰羊,并将清洗的羊内脏、羊血等“下水”在庙前烩一锅羊杂碎,分而食之,羊肉则带回去按份均分给各家各户,按照羊的市值收钱。后来,村庄较大不易分配,就高价出售给愿意吃肉者。
第二种领牲的仪式与上述大同小异,但是前者是把羊献给神灵,后者是把羊献给死者,并把羊作为辞世之人灵魂的“寄托物”。所谓“斜阳徒步杨家庄,三五阴阳做道场。欲知亡者叮咛事,晚间领牲问羔羊”。一般来讲,五服之内的孝子、女婿、侄男女、娘舅家应献羊,选好的肥羊,在宰杀前先要让亡者领受,最主要的是通过羊来做死者的“代言人”。领牲的程序与庙上祭神一样,不同之处在于,洒上水的羊如果迅速全身抖动,被认为是死者对后代、丧事等没有任何遗憾,对献上的牲灵也比较满意。如果迟迟不抖动,负责丧事的“总管”就要根据自己掌握的情况和现场气氛来进行“阐释”,对着羊也是对着死者说:“顺心老人、在世男婚女嫁,去世儿孙满堂,入土为安,放心走吧!你(羊)就领(淋)了吧”。如果这只羊还是不抖,就会再说类似“隔山隔海,心如明镜,你是牵挂还没有回来的孙子吧!是这样你就领(淋)了吧”之类的话,直到羊浑身抖动为止。领完就可以宰杀,羊剥皮,直接扒放在灵堂里棺木两边,羊背上驮一个纸做的口袋,里面放置纸元宝,阴阳先生在纸口袋外面写上亡者名字等信息,这只羊就叫“驮钱马羊”。
生活与羊——百姓的吃穿用度
曾经流传这样一个故事:有人在陕北见到一个放羊娃,问:放羊为了什么?放羊娃回答:为了挣钱。问:挣钱干什么?答:找老婆。问:找老婆干什么?答:生娃娃。问:生娃娃又是为了什么?答:放羊。尽管不乏贬义,但这在一定程度上是过去陕北人生活的某种写照。
在陕北农村,养羊是一种有着悠久历史的维生方式,羊也因此成为陕北人居家生活的必不可少之物,除了吃羊肉之外,人们还穿羊皮、铺毛毡。
吃羊肉:陕北人爱吃羊肉,最根本的原因是因为陕北养羊多。过去“有余之家,必先饮酒食羊肉”(乾隆《府谷县志》)。而大多数陕北人“居则挖土为窑,衣则羊裘,食惟羊肉”(《陕西怀远县志》)。在陕北鲜见将羊肉切成小块买卖的,要么是整羊,要么按照羊的四肢分为四大块,所以被称为陕北―大怪:“羊肉按件不零卖”。
陕北人嗜好吃羊肉还有第二个原因,那就是陕北的羊肉好吃。从原材料上讲,黄土高原沟壑之间成长的山羊,活动量大,又能吃到一种俗称“百里香”的地椒草。因此山羊肉质鲜美,脂肪含量少,食用时香而不膻,肥而不腻。从烹制手段上讲,大块熬炖,大盘盛装,断生即食,口味偏咸,具有蒙古风味特色,其实也是游牧民族遗风的一种体现。从加工来讲,一般是现宰、现烹、现熟。从调味品的使用方面主要是加入本地所产的地椒和红葱,“地椒,本名水杨,土人采之代花椒,用以煮羊肉,味甚佳”(民国《米脂县志》),所以炖出来的羊肉无腥无膻,清香可口。除了常见的炖之外,烹制手法上还有焖、炒、烤、烧、烙、蒸、熬等。
穿羊皮:陕北人“多服无布面皮裘,不甚饮茶,尚黄软米、羊肉”(乾隆《府谷县志》)。羊皮袄极具实用性,放羊、赶集、修梯田、打坝等,几乎都离不开老皮袄,有“白天穿,晚上盖,天阴下雨毛朝外,虱子咬起墙头晒”之说。除了山羊皮袄外,还有的用羊毛擀成的“毡胎子”做棉衣。当然,为了省事还有用羊毛代替棉花缝制过冬御寒厚衣服的。
铺毛毡:羊毛毡具有防潮、保暖的功能。铺在席子上面,一盘炕大致需要三条毡可以铺满。所以人们说一炕毡,其实指的就是三条毡,这种毡被称为三五毡,即长五尺,宽三尺。此外,根据炕的大小还有二五毡和四六毡等。毡有沙毡、棉毡、灰毡之分,沙毡的原料是山羊毛,山羊毛较硬,所以沙毡看起来和用起来较为粗糙;棉毡的主要原料是绵羊毛,绵羊毛较山羊毛柔软,且一般颜色为白色,所以棉毡较为柔软、细腻。灰毡是杂毛毡。有的毡匠在毡面上加红、绿、黑色制作花样,常见的有“富贵不断头”、“勾连万字”、“单双宝葫芦”、“红双喜”等吉祥图案。
因为生活中需要羊毛毡,所以催生了与之相对应的另一个职业,那就是毡匠,也叫“毛毛匠”。据传,擀毡技艺是宋末及元朝时期由蒙古游牧部落传入,过去陕北是蒙、回、汉等多民族杂居区,当时蒙古族人居住毡堡,用毡作褥,一些居民就向蒙古族人学习了擀毡技艺。随着时代的发展,如今,毡在陕北所占有的“一席之地”已越来越少。
民歌唱羊——文化的口耳相传
在陕北民歌中,羊肉不仅是一种美食,更是一种文化符号。民歌中将羊肉这种美食与美好的爱情联系在一起,以羊肉起兴,表达心意。
荞面圪坨羊腥汤,死死活活相跟上。
手提上羊肉怀揣上糕,我冒上性命往哥哥家里跑。
小米干饭羊肉丁丁汤,主意打在你身上。
大骨头羊肉没啃够,难难为为不想走。
一碗碗羊肉一疙瘩糕,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妹妹的好。
羊腥汤挂面红碗里捞,你还嫌妹妹心不好。
吃了一碗羊肉没喝汤,你有钱财我不想。
歌声里的羊肉显然是一种意象,饮食男女吃则羊肉最好,情则爱情最美。而离别之情则是最苦,同样以羊肉来喻指,亦即抛妻别子、离家舍业是不得已的放弃,放弃最美好的东西。
初一走了十五来,一碗羊肉直放坏。
铁锅砂锅熬羊肉,赶上牲口走草路。
三根鞭子走南路,小砂锅子熬羊肉。
白面馍馍烩羊肉,我知道你这回没盛(待、住的意思)够。
他坐在炕上吃羊肉,咱圪蹴在地里挽黑豆。
一锅锅羊肉半锅锅油,你哭成这么格我咋走。
这一句句信天游,一首首陕北民歌,将羊在陕北人心目中的地位口耳相传。正是在这种吟唱中,羊不仅是生财之道、吃穿用度的必需品,还成为陕北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种文化体悟,“羊大为美”得到了进一步阐释。
陕北羊文化面临传承危机
尽管陕北羊文化渗透在陕北人吃、穿、住等不同生活层面,涉及表演艺术、社会风俗、传统手工艺技能等各个方面,且表现出形式多样化、内容通俗化、文化价值高、地域分布广等特征,但是随着农村经济形态的转型和文化生态的变化,呈现出整体性的传承危机。
尤其是在经济全球化的形势下,由于陕北羊文化赖以生存的农耕文化及其相关的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的变迁,承载着丰富的民间口头文化和掌握民间艺术技艺的艺人日益减少乃至死亡,使“文化记忆”出现中断的概率增加,使与羊文化相关的口头与非物质文化遗产大面积地面临着被遗忘、遭损坏和消失的严重威胁。主要表现为两个方面:一是原生土壤改变,参与者愈来愈少。随着人们生存环境、生活方式和理念的变化以及外来文化的冲击,旧的民风民俗已很少被年轻人接受并欣赏。作为独具陕北特色的羊文化,如擀毡、羊皮袄等特色工艺,掌握者寥寥无几,大都惨淡经营或者关门大吉。二是生活方式改变,原有手工技艺无用武之地。以擀毡为例,“一孔孔的窑洞哟,一张张的炕。一张张的炕上哟,一条条的毡。睡在铺毡的炕上哟,那是一个舒坦……”在陕北,过去人们大都喜欢住窑洞、睡土炕,窑洞人家大都在炕上铺有边齐色白、棱角分明的毡。人们将其铺在炕上更重要的是因它具有良好的隔热防潮作用。因而毡就成了陕北人不可或缺的生活用品,毡匠也一度成为备受人们尊重和羡慕的职业。擀毡要用弹毛的弓,所以过去有“大弓一响,黄金万两”之说。但伴随着社会的发展,许多传统手工业都经不住工业产品的巨大冲击,擀毡这一行业也不能摆脱这样的厄运。“席梦思”床、工业“拉舍尔”毛毯的出现并被人们普遍接受,擀毡这一行业现在已几乎绝迹。
因此,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角度出发,有针对性地对陕北羊文化进行保护和传承已迫在眉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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