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流老家 打老虎
去公园看老虎的小孙子回家后问我说，他很喜欢老虎，为什么大人却“谈虎色变”？我说：“你在公园看老虎，是关在笼子里的老虎，爷爷年轻时，就真的见过野外的大老虎，可怕极了！”
在还没有到梧州从事航运工作之前，我生活在老家北流。上世纪四五十年代，北流多次出现老虎咬死村民的事情。
1950年2月22日，是农历正月初七的“人日”。天刚放亮，北流县波一里大坡外乡（今北流市大坡外镇）蒲桂村羊栏田李家的几个年轻媳妇，相邀到门前小河挑水。抢先第一担的堂大嫂很快打了水，准备往回走，另一位堂嫂跟大家闲聊说：“是谁那么早到荔枝山放牛？”这时，六安山的一位叔公正准备过河到对面的祠堂上香，也闻声应和着说，山上好像有两只黄牛，一只带黄色条纹，一只带黑色条纹。
见多识广的九叔祖公听见大家的讨论，抬头远望荔枝山，马上警告说，山上不是牛，是两只大虫（那时人们把老虎称为大虫）。堂大嫂听说山上有老虎，马上头也不回飞快地往家里逃，刚挑的水也泼洒了一路，其他人撂下担子四处逃跑，堂嫂的一个空桶还未装水，便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家，一下子趴到堂大嫂的肩膀，害怕地发抖。
听说山上有老虎，我和大哥把黄牛、水牛放到门前稻田的秆栏内。已习惯清早一起床就打绑腿的乡警济云伯，背着一把日本造的五发子弹六五快枪、子弹袋，手提响锣，正和九叔祖公谈论如何保护乡亲们。得到消息的青年男女也围了一圈。乡警向弟侄们发令，由侄子希云向乡长超云报告，由乡长打电话联系各乡、村组织人员和武器，再派人通知六阵、古哿（读“古锣”）村的两支打虎队，迅速集合到架枧铺，找到侄子达成，请达成准备39人的酒饭。派侄子远生到庆堂的家中，告知他们组织石碑河、长旗村的人员守在平台口，留心盯着入扬狮南、笔架尖大山一带的路口。还有一路人马负责守着水车田后背入天堂山必经的路口，其余人员到附近山头驻守。各青年得令，回家各拿自备的家伙。乡警匆忙赶往架枧铺，与乡长和打虎队商议打虎方案。
一个小时后，武装人员分头进入预定的位置，整个村子一片寂静。我、大哥，和三五个大胆又未有小孩子的堂姑嫂，拿着凳子躲在小河边上关着黄牛的粪屋。再过大约半小时，只听到“呯”的一声，然后便是时疏时密的枪声，大哥突然叫道：“大虫要下山了！”
只见两只老虎从荔枝山的寨墙根飞跃而下。母老虎的身材较小，动作很灵活，连跑带跳冲到岭脊的低坳处，腾空五尺越过丈余宽的人工峡道顶。这时，各种响声层次分明的轻机枪、卡宾枪、步枪、火药枪齐放，还有锣声、螺号、呐喊声。一位堂大姐打开粪屋门，我们几个都站立在田野上，隔河观战。
由于山顶轻机枪响声镇压，母老虎冲到半坡处，突然转左向下，斜着对我们粪屋，虽然隔着一条小河和小山坡，我们还是被吓到躲回粪屋，马上关门。大哥双手拉住单扇木门，我把头塞到他的胳肢窝里偷偷往外窥。母老虎纵身跳下高坎，一冒头，正向粪屋而来。
打虎队分出一拨队员迎头冲击，母老虎转向水车田无人防守处逃跑。打虎队的人马立即过河，从粪屋附近的河边直向老虎逃走的南方追去。水车田、敬业堂和平台口方向的枪声大作，不一会，打虎队折回，向西南方放枪。原来是母老虎从荔枝山的山寨冲下，又蹦又跳，没有中枪。但母老虎在平台口河岸附近沿着人行道上了坡，守候在平台口及对面关帝庙附近的护卫队，武器好、枪法准，构成严密封锁，老虎终于中枪受伤，忽然调头往山坡下冲去，一位姓党的青年举着一把步枪正对着老虎，因伤痛而疯狂的母老虎张开大口腾空越渠扑来，那位青年的枪管直直插进了老虎的嘴中，可惜那把枪没装刺刀，扣动板机枪又不响，那青年身后的持叉护卫人员准确地叉着母老虎左前爪推举，老虎身一歪，左爪一拨拉，正中那青年的头顶，把他的头皮掀翻掉了一片。
母老虎带伤摔落渠边，挺刀的护卫为救那青年，直刺虎头。母老虎站立不稳，后面有人群已冲到，老虎急忙转头沿堤岸北出，按旧路冲下河坡，重返荔枝山方向。带伤的青年用枪抵着地面支撑站稳，习惯性地举右手梳理大西装额后的头顶，正好覆盖了被掀翻但还未流血的一片头皮，两名护卫一个接过枪，另一个背着他往家里跑。
其余人员继续沿着水渠堤岸追老虎，趁它上坡，卡宾枪起了作用，有多弹命中。多处受伤的母老虎直接扑向人群，武装人员开枪呐喊迎上，老虎只好调头向西，冲下社垌田埂。母老虎连中数枪，艰难过垌，在爬坎头时翻滚下滑，头向上扒着野草靠在田边。打虎队队长挥舞小旗敲响铜锣，枪声和号角声戛然而止，队长派两个组合6人，带着刺刀、尖叉往受伤老虎的方向靠近，一名身高的大汉举着尖叉插向母老虎的颈部，矮个子的壮汉看见母老虎已经不动了，上前用叉尖拨老虎尾巴，它也没反应，确定老虎死了，便解下一束粗绳，与众人一起把母老虎捆绑起来，抬回祠堂拜祭。当时据乡文书记录，母老虎连皮带骨肉重量为一百三十二斤（旧称）。
如今，野外早已没有野生华南虎的踪迹，那段惊心动魄的打虎经历也成了一个难忘的回忆。
（李礽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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