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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好故事挑战好莱坞

华西都市报 2016-07-17 14:58 大字

从“最远古”到“最接地气”文化学者把上古神话引入类型小说

一个气质和高颜高分的演讲,深深击中台下听众的心灵,往往不仅是靠情怀,而是因为讲了一个很好的故事。票房高的电影,往往就因为讲了一个好故事。最畅销的情感鸡汤,也不是纯粹灌输道理,而是需要一个过得去的故事做依托。

不得不说,在当下这个人人都强调收视率的时代,讲好一个故事,是一种极具竞争力的技艺。说到掌握讲好故事的技艺,类型小说最在行。诚然,类型文学作品因市场的驳杂无序,实用主义、消费主义的强势引导,因而在品质上良莠不齐。其整体形象,在很多人心中,总是低纯文学一个档次。

类型文学普遍存在着身份焦虑。但是,像哈利波特、魔戒、冰与火之歌、金庸的武侠小说、刘慈欣的科幻小说等,这些优质的类型文学作品,一直在赚取人的眼泪,迷醉人的心神,同时还能启发人的思想,点燃人的梦想。

有的学者都忍不住要“下海”了,自己动手弄类型小说了。

文学创作可以集体讨论?

需要前期严密打造

抓住人“爱听故事”的天性

2014年,著名文化批评家、同济大学教授朱大可,出版了他花费20年磨一剑的文化历史著作《华夏上古神系》。

与多数学院派学者多钻研某一点不同,一向言语犀利、不走寻常路的朱大可,运用多种学科工具,以广阔的视野,探研了中国上古文化和神话的起源。知识框架和观点见解,都显得霸气,引发真正热爱见识的读者认同和支持。

少为人知的是,在这本书出版的同时,朱大可搭建了自己的写作工作室,以“谜托邦”为名,召集一帮毕业于同济大学或复旦大学的年轻作者,写起了类型小说,致力于提升中国类型小说的文学水平和地位。

与其他类型小说创作者不同,朱大可这个工作室还采取集思广益、集中多方脑洞的方式,在朱大可的带领下,统一署名作者“卜知客”。

他说,在他的工作室里,创作不是个人的事情。每一个故事都是集体讨论的结果,从创意到提纲甚至可以持续一整年时间,最后才有一个人来执笔书写。

或许有人说,文学创作能集体讨论吗?朱大可认为,这符合类型小说的要求,“因为类型小说不是个人心性的直率表达,它需要在前期进行严密的打造,逻辑上、故事上、人物塑造上、情节推进上,都要掌握大众心理。”

如同曾经一度铺天盖地的“80后”青春写作群一样,类型文学的概念日渐普及。在朱大可看来,相比传统文学、严肃文学,类型文学更容易为大众所接纳,并和影视、动漫等形式形成互动,从而更直接、立体、强力地介入我们的生活。

与严肃纯文学不同的是,类型文学紧紧抓住的是人爱听故事的天性。所以,语言往往通俗易读、悬念迭起,同时适度煽情。

非一般的类型小说?

以远古神话为幻像小说内核

同时参照好莱坞编剧模式

2016年7月11日,朱大可带领他的“卜知客”写作团队到了北京,在中国现代文学馆举办了“谜托邦”首批系列小说发布会。

《鹰翼之醒》《波斯镜灵》《诡面谜花》《巫灯》4部小说,作为该系列的第一批作品,已由东方出版社公开出版。

发布会上,朱大可强调,他所倡导的类型小说,与惯常的类型小说思路不同,重点要以神话学术体系为叙事基础,同时参照好莱坞编剧模式,想要研创出独具特色的汉语类型小说。

作为“谜托邦”系列的推动者,朱大可在发布会上发挥了文化评论家的锐利眼光。他指出,中国今天的文学消费领域,“存在3个空心化,即价值空心、文化空心、学术空心。这导致了很多网络文学想象力不错,但是胡思乱想,缺乏逻辑性,缺乏正确的价值观。”

类型小说并非全新事物,在西方早已发育成熟。大众熟知的《魔戒》《冰与火之歌》、“哈利·波特”系列、“福尔摩斯”系列等,都是成功的类型小说。通过几百年的改造修正,西方已经建立起完整的分类系统,如爱情小说、侦探小说、科幻小说、历史小说等。具有漫长历史的中国人,显然握有更复杂多样的神话原型,却至今没有将之充分有效地利用。

朱大可作为一个历史学家,20多年来一直苦心研究上古文化体系,2014年出版了专著《华夏上古神系》。

朱大可对此深有感触,这也让他一直强调,神话原型是“谜托邦”幻想写作的内核,“没有这样的内核,幻想小说就会丧失脊骨,并跟绝大多数类型小说一样,化为转瞬即逝的市场泡沫。”

朱大可说,创作小说的过程,也是在寻找神话的原型。没有神话原型,小说就没有意义。神话原型,是小说最重要的基础,是阅读的基础,也是价值观的基础。“为什么《美人鱼》会达到38亿的票房?因为它是变体的中国化的灰姑娘。灰姑娘的故事就是神话原型,符合这个原型就能打动所有人,这是人类的集体意识。”朱大可还认为,这些神话原型需要通过长期的研究来发现,“人类的神话原型并不多,一旦掌握,实际上就等于掌握了通往大众世界的一把非常重要的钥匙。”

朱大可的理论,也在他的工作室已经出版的小说中可以看到实践。例如,第一季“谜托邦”中的《鹰翼之醒》的故事原型,就出自《华夏上古神系》一书。我们面对的,是人类最古老的“鹰蛇对抗”模式(在中国演变为“龙凤呈祥”的和解模式)。在“谜托邦”写作过程中,鹰蛇对抗被还原到原型的层级,并从中进一步化育出发生在现代航校里的黑鹰和白鹰的激烈对抗。

/同行观点/

在朱大可的“谜托邦”4本系列小说发布会上,文学评论家、北大教授陈晓明,现代文学馆副馆长李洱,鲁迅文学院副院长邱华栋,文化学者余世存,著名诗人欧阳江河等文学名家,在现场深度点评。他们在展开“何为类型小说”研讨的基础上,认为朱大可的尝试,是值得鼓励的,甚至有可能开拓中国类型小说的新气象。

文学评论家、著名作家、鲁迅文学院副院长邱华栋:

“已经开始起跑了,但终点很远”

关于“类型小说”,我是这么考虑的:我觉得文学是一个金字塔,塔尖是几个大师,探索人类精神的指向,可能的方向,可能的存在等。但是,我们还有一种好奇心。艺术文学这个东西存在,就是因为我们对这个世界有好奇心。因为有好奇心,就有各种各类的类型。过去有老的类型,武侠、侦破,各种各样的类型很多。我1980年代上大学时,读过朱大可老师的一本书,叫《燃烧的迷津》,我深受影响。他做神话学的研究,他把类型小说引向神话写作,同时想找到一种跟现在的年轻人状态能够接起来的状态,推出“谜托邦”系列。这起码是一个特别有意义的尝试。

另一方面,我心里也有一些疑问。类型小说也分高级和低级的,什么是高级的类型小说?第一个《魔戒》,是完全按照自己的想象,再造一个东西。当然,这个东西也是从神话来的,北欧神话系列,日尔曼神话,搞了这么一个东西。

影视业发展到今天,拍了《魔戒》三部曲,50年前拍不出这种效果。比如说侦破小说,《我的名字叫红》,意大利的《玫瑰的名字》,讲修道院的杀人事件,背后好几层意思。

这样的作品可能吸引我,相反,低级的哄不了我。所以,年轻人加入这个事,本身已经开始起跑了,但是终点很远,我寄希望于你们。你们才华如果足够的话,能创作出一种新的类型。

总的来讲,通过“谜托邦”的4本系列小说,我们找到一个新的起点。这个起点的航向似乎已经确定,但是目标能否达到,需要时间的检验。

文学评论家、北大教授陈晓明:

“我看到一种新的文学气质”

这个活动可能会载入史册,载入中国文学发展某种时间的过程。因为这是一个大手笔,我感觉到朱大可出来做事,从来都是大手笔。这个创意,我个人觉得非常有想象力。朱大可本身受神话思维熏陶,所以不仅是引进文学的创作,也是文学生存的方式。

在全媒体的时代,文学怎么生存,文学怎么发展?文学怎么重新寻找自己的定位?这套书的出现,非常有意义。

虽然朱大可非常谦虚地说可能实验会失败,但是我觉得这个事业做出来已经成功了,造出几本书是非常大的成功,非常有意义。定位为类型文学,我看到他们提供了一种新的文学气质,就是虚构的无限化。我们今天一直在很长的时间里面,文学一直强调现实主义来源于生活,反映于设备,用生活的逻辑和细节理解它,用生活所有的标准理解它。

现在新闻这么发达,互联网这么发达,写已经发生的事,写设备本质的事,文学不行了。文学虚构怎么办?

科幻电影,大家知道,票房最好的是科幻电影。今天我们要通过了解生活现实的事情的时候,确实在电子、互联网这么一个电子传媒的时代,它的传播和塑造非常有必要。但是,在宇宙论的意义上,我们需要一种想象能力。所以我们会看到为什么刘慈欣的小说突然间获得那么大的影响,而且是国际性的影响。类型文学为打开文学的想象力,以及文学发展的道路和未来的方向,提供了一种探索。这是一个非常可贵的尝试。

现代文学馆副馆长、小说家李洱:

“集体写作构成了很大的挑战”

我感到他们创作团队有很多的迷惑,他们的作者没有名字。从《红楼梦》以来,我们所从事的工作,是从集体写作变成个人写作。结果,21世纪第一次出现了集体写作。当然,在特殊时期也曾经出现过。现在又变成了集体写作,这样的创作现象比较有趣味,我觉得非常有趣。如何理解这样一个现象,我觉得对我们构成了很大的挑战。

《华夏上古神系》是“谜托邦”的理论根基

2014年6月,朱大可推出学术研究成果《华夏上古神系》。在书中,他以跨文化的全球视野,运用神话学、人类学、历史学、符号学和语音学等多种西方学术工具,也包括本土的文字学等多种学科工具,对中国上古文化的起源,尤其是神话的起源和流变,得出一些比较新颖的结论。

在《华夏上古神系》中,朱大可试图就中国上古8位主神和12位辅神的来历,做一次尝试性追问,以弄清楚盘古、女娲、伏羲、黄帝、炎帝、帝喾和西王母等神祇的身份秘密。

比如,黄帝是以西亚女神为原型的异乡神,西王母的原型是印度大神湿婆等。上古时期存在着一个“泛亚文化共同体”。中国文化从一开始就具有强烈的普世特征,它跟世界的分道扬镳,是轴心时代结束后的事变。

中国文化精神的本质,具有高度开放、善于吸纳的多元性。朱大可说:“在我看来,高度开放和博采众长,是华夏文化精神的伟大本性,也是它卓立于世界文明之巅的主要原因。如果没有这种跟世界接轨的阔大气象,先秦的文化繁荣是不可思议的。”

作为一个世界文明史的观察者,朱大可对全球上古文明的形成特点,有深入的阐述。在他看来,亚洲各大上古文明的关系,可由“一座山”和“一条路”加以描述。这座山就是喜马拉雅山。几万年以来,在非洲智人向全球移民的同时,喜马拉雅山发生了最后阶段的多次隆起。这些隆起,具有重大意义,它向东重塑了黄河长江,推动长江文明和黄河文明诞生;向南重塑了印度河和恒河,推动达罗毗荼文明和雅利安文明崛起;向西重塑了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推动美索不达米亚文明崛起。喜马拉雅山是亚洲文明之父,同时也制造了巨大的地理屏障。所以,需要另一个事物来加以调节,那就是“丝玉之路”。路是用来解决山所制造的难题的。山是一个点,路是一条线,它们编织成一个生长、传播的面,点、线、面都齐了,由此构成了人类早期文明的完整景观。

朱大可认为,我们不仅拥有因非洲同源而形成的人类文化共同体,更应该有一个亚洲文化共同体。“来自非洲的共同文化基因,加上‘丝玉之路\’推动的大规模交流,在上古时代促成了一个‘亚洲文化共同体\’的诞生。这个共同体的地域范围,东起太平洋西岸,西至地中海东岸,囊括华夏文明、印度/伊朗文明、中亚文明、美索不达米亚文明和叙利亚文明。这些文明之间的彼此沟通、学习和融合的程度,远远超出了人们的平庸想象。”

华西都市报记者张杰

罗乐李潇雪绘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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