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细腻笔触书写寄居者的尊严与反抗——严歌苓《寄居者》读后
□胡艳丽
张爱玲笔下的旧上海正如同她笔下那一袭华美的袍子,苍凉、颓废、纸醉金迷,连同那啃噬着生命的虱子,都有一层淡淡的醉人光晕。而严歌苓笔下的旧时上海,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城市建筑投下巨大的阴影,温热腥臭的空气中隐藏着重重杀机,现存的一切秩序都是脆弱的,随时可被尖刀刺破,这里仿若生死两界的交汇之处。
在严歌苓的《寄居者》中,一个肮脏、混乱的旧上海如同一块大大的幕布,笼罩着无数中国人、犹太人的命运悲歌。全书以一个美籍华人女孩MAY与两个犹太男子的矛盾爱情为主线,呈现山河破碎之中,时代对个体精神和良知的挤压,作者于不动声色中,将“寄居者”的精神困境,以及尊严与反抗写得入魂入骨。
在漂浮不定的人生中,MAY偶遇犹太难民彼得,在他身上MAY看到了同她一样隐而不喧的命运悲剧,同时也看到彼得身上所展现出来的一个家族在数代漂泊流离中养成的高贵教养。彼得是MAY昏暗精神世界中的一米阳光。为救彼得逃出危机四伏的上海,MAY人性中的恶开始一层层浮现,她以恋爱和救赎的名义,诱骗相貌酷似彼得的另一名犹太男子杰克布,其目的只是为了盗取他的护照。杰克布对MAY爱得真切,而MAY对他则是满满的恶意,在MAY心中杰克布的价值只在于一张护照。这巨大的讽刺,有时就像一把利箭刺在MAY的心口,令她寝食难安,她难以面对真实的自己。
用“爱情”形容这个故事过于浅薄,乱世之中飘摇的MAY误将彼得对她的依赖当作纯洁的爱情,而为了成就“爱情”,她转身去骗取他人的感情和信任,她的所谓“纯洁之爱”背上了罪恶的精神枷锁,这本身也是对纯洁之“爱”的背弃。在作者层层铺垫中,小说结尾处终于有了MAY改弦易辙,奔下游轮的举动,令全书有了一个明亮的结尾。它照亮的不是MAY的爱情,也不是MAY未来的生活,而是一个人良知的回归。不论人的生存境况有多艰苦,哪怕生死一线,人的精神世界也并未完全崩毁,良知与底线仍会在最后时刻将人从恶的边缘拉回,重新闪现人性的光芒。
在地理上,MAY寄居于中国与美国两地之间,但无一处是家,而在精神上,她寄居于真假两种爱情之中,却又险些使自己精神沦陷。作为“寄居者”,她始终在反抗,甚至不惜性命。她蔑视日本人的暴力,蔑视一切不合理的秩序,蔑视别人对她及她的爱人、同胞的一切蔑视。从起初不明所以对日本人的反抗、到对寄居者命运的反抗,再到对自己精神沦陷的反抗,在作者绵密细致的笔下,一个走到哪里都无处为家的“寄居者”——“反抗者”形象展现得淋漓尽致,无路处寻路的悲凉,精神的迷茫,生死两境中人性的挣扎,都紧紧地牵引读者的神经。
当华人MAY和犹太人彼得的两重命运之悲交织在一起,共同构成一个庞大且复杂的历史命题,严歌苓并没有试图为历史寻找答案,她透过苍茫的历史,透过两个民族整体与个体的悲剧,从最细微的人的心灵深处寻找光亮。假若精神死了、灵性死了、善良死了,那希望也就真的不复存在了。
严歌苓手中仿佛握着两支笔:一支笔恢宏硕大,把一个旧上海的背景勾勒得活灵活现;另一支笔,则专于微工精雕,在细节处展现摄人心魄的力量,她拿捏亲情、爱情的笔触,更见功力,小女子心事总是不经意间抓痛人们的神经。
虽然乱世中,人的情感经常变形、错位,但这种变形和错位并非恶的本身,也并非出于人性中的放纵,而是人们在生存困境和情感困境中暂居的一块精神缓冲地带,一旦灵魂找到方向,终要起航。当作者以一个回望者的口吻去讲述“过去”,文字里透射着生活阅历的智慧,和再回首冷静、沉着的语言表达,令一个看似荒诞的故事,流溢出有血有肉的灵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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