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守望者
?塞林格在阅读自己的新作
□沈东子
说到塞林格，自然会想起《麦田守望者》，想起桀骜不驯的少年霍尔顿。霍尔顿当年冒出的粗口一度惊世骇俗，如今时过境迁，冒粗口已成美国年轻人嘴上的常态。这是塞林格惟一的长篇小说，他就靠着这个惟一，奠定了自己不可动摇的地位。不过说实话，我更喜欢的是他的短篇小说集《九故事》，《香蕉鱼的好日子》里机巧的对白，《笑面人》里两个故事的相互穿插，最迷人的是《献给艾斯美》，顽皮的小男孩查尔斯让人过目难忘，九个短篇可谓篇篇精彩。
塞林格刚出道时，正值二战末期，他加入美军第十二步兵师。1944年6月，他随部队在诺曼底登陆，遭到德军顽强抵抗，一路激战打进巴黎，只有三分之一的官兵幸存，这活下来的人当中，他有幸成为幸存者之一。美国人穿行在欢呼胜利的巴黎街头，市民们箪食壶浆，迎接这些说英语的大兵。战友们都找酒吧狂欢去了，塞林格却另有心思。此时他已小有名气，在重要的文学刊物上发表了不少小说，当兵也没影响他的抱负，头上子弹呼啸，他照样细读父母远隔重洋寄来的《纽约人》。他听说大名鼎鼎的海明威此刻也在巴黎，决心去会会他。
巴黎人海茫茫，去哪里找海明威呢？换了和平时期，这是一个问题，可眼下是战争年代，海明威一定在瑞思饭店。这瑞思饭店是巴黎最好的饭店，此时已成为盟军记者交流信息的场所。塞林格没猜错，海明威确实在这里，他以随军记者的身份进驻饭店，是最先进入巴黎的盟军人员之一，每天都周旋于各色人等，既采访别人也接受别人采访，夸耀自己经过血战，打死了122名德国人，才把瑞思饭店拿下。这样的话，倒也符合这个大胡子笔下那些硬汉的性格。不过当地人都知道，德军早撤走了，他要么是开玩笑，要么是吹牛。
塞林格开着军用吉普，一身戎装出现在海明威跟前。两个美国人在巴黎相遇，自然分外开心。海见这个年轻人既是老乡又是同行，马上叫人拿酒来！两人边喝边聊，聊过塞林格的创作近况后，两个男人开始比试腰间的手枪。塞林格佩戴的是美制45式，海明威的是德国造驳壳枪，海明威抬手一枪就打中了院子里的一只鸡，塞林格有点尴尬，他本来就生性羞涩，偏偏枪法又不行，开枪准会露馅。海明威毕竟是个老男人，倒也不勉强，拍拍小伙子的肩膀继续喝酒，同时转移了话题。
两人聊了好几个小时，分别时没有再做约定。那是战争年代，郊外还有零星交火，巴黎市民正在街头巷尾追捕处死法奸。谁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自然也不可能有什么约定。海举杯祝塞写出新作，说自己会一直关注他的写作。塞说能在巴黎见到自己的文学偶像，真的好开心，好开心。这是两人的惟一一次见面，塞林格后来做了详细描述，他称赞海明威豪迈爽朗，待人真诚，只是有时会说大话。
第十二步兵师离开巴黎后，继续向德国腹地挺进，在赫特根森林中了德军埋伏，几乎全军覆没，塞林格的战友死伤殆尽，但他再次侥幸逃生。战后他回到纽约，蜗居格林尼治村，因为经历太多的生与死，内心变得极其冷漠，同时又因为写作不太顺利，常常出言不逊，不把任何作家放眼里，生气时连海明威也骂。反过来海明威倒是一直很器重这个年轻人，1961年他在古巴举枪自杀，书桌上留下三本书，其中一本就是塞林格的《麦田守望者》。《麦田》1951年问世时，并无太大反响，只是到了1953年《九故事》出版，评论界才开始关注这个新锐作家，可以说是《九故事》挽救了《麦田》。
成名后的塞林格很孤傲，出版商想给小说做插图，给霍尔顿穿上酷酷的灰夹克，这样更迎合年轻读者，被塞断然拒绝。他隐居在远离都市的偏远庄园里，似乎与世隔绝，但实际上非常关注文学动向。1972年4月《纽约时报》发表了一篇约稿，谈论人生的意义，作者是一位年仅18岁的耶鲁大学在读女生，叫梅纳德，塞林格一下来了兴致，给梅去信。小姑娘哪见过这阵势，以前只耳闻塞林格大名，现在居然接到大作家亲笔手书，几番信件来往后，梅鬼迷心窍，连还差一年拿到手的耶鲁文凭也不要了，搬进了塞林格庄园，由粉丝、秘书变为情人。
霍尔顿在麦田守望麻雀，塞林格在庄园守望爱情。不过两人的关系只维持了十个月。按塞对女儿玛格丽特的说法，梅想要孩子，他不想要。但是梅的看法不一样，她在回忆录《我曾是塞林格的情人》里描述，塞是个喜怒无常的人，高兴时对谁都好，一旦脸色阴沉则拒人千里之外，虽然隐居乡间，却是个猎艳高手，常用书信勾引女生，有个小护士都订婚了，被他几封信就勾走了魂。
梅纳德后来结了婚，也成了作家，收养了两个非洲孤女。她很健谈，但总是回避与塞林格的绯闻。1999年夏，梅把塞写给她的几封情书拿出来拍卖，说是为孩子们筹集学费。一位软件巨富花十几万美金把情书买下，全部还给了塞林格。塞林格2010年元月去世，据说留下的长篇小说有15部之多，出版商垂涎欲滴，粉丝们翘首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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