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邓丽君死于心碎
对于上世纪70代人来说,邓丽君是不容绕过的。
当我说红颜薄命,下意识想起她;我为了躲避阳光,走在街边的骑楼下,听见哪家小店在放“甜蜜蜜,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仿佛青春时无数个慵懒而渴望爱情的午后重来;有人约我“不如去趟泰国旅游吧”,他为的可能是泰窘,我却想到了清迈,那是邓丽君香消玉殒之地,我还依稀记得当时报界上的大字标题,有一句“保罗(邓丽君当时的男友)脸上并无戚容”,至今还在我心里回荡——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其实我小时候,没怎么听过邓丽君的歌,我那时心水的是罗大佑、崔健、齐秦,他们嘶吼的才是我腔子里说不出的话。渐渐步入大量阅读文学作品的青少年,在伤痕文学里,很自然地读到邓丽君:往往说的是70代后期,坚冰开始渐渐融化,年轻人好不容易挤出生天,四周都是严寒的现实,回城青年笨拙地打着手工,空旷厂房里陪着他的就是邓丽君的甜滑歌声;年轻男女在黑暗的街道上静静排队,手里有一张票券,可以让他们天亮之后买一台“三洋”收录机,干什么?听邓丽君,开家庭舞会。就在那些作品里,我读到了对邓丽君最严重的指控:靡靡之音。
那时的我,厌恶所有被打上“小女人”标签的事物:温柔其实是驯顺;美丽多半是俗艳;善解人意不过是奴性的一种,因此邓丽君的柔软、每次演唱会上的最后一曲《再见我的爱人》——她隐约的哽咽多么恰到好处,更像是一种做作,都令我不喜欢。我宁愿活得壮阔冷静,尝尽酸辣苦咸,也不屑于生命中只有一味甜。
是一个注定艰难的过程,我与自己的性别握手言和,懂得柔靡令人熨贴,甜美才能滋润干涸的心,受过许多伤并不意味着笑容不能灿烂。正如邓丽君,她并不像她表面上那么温润明媚、毫无瑕疵,她在舞台上呼唤的“爱人”,也许每一次都有所指,而每一次,她都是被辜负的那一方。
像许多台湾文艺界人士一样,邓丽君在眷村出生长大,无根的漂泊感、贫寒的家境、过早显露的天赋……这一切构成她生活的底色,六岁起,她便进入第93乐队开始了歌女生涯。
她是一代巨星,但他们说,她爱玫瑰花,最喜欢紫色——啊,这是琼瑶最喜欢的颜色,她写过一本小说《穿紫衣的女人》。而邓丽君的事业起点,也恰恰就是在琼瑶电影《彩云飞》里面,她演唱了其中的主题歌和插曲。她粉圆甜美的脸,让我想起宝钗,恒常微微含笑,雍容大方。
是不是,像大部分女人一样,邓丽君的梦想也是:嫁个心爱的人,为他生几个宝宝,日子优雅舒适,白天穿着宽松的家居服,弹钢琴,剪花,不时去厨房看看煲汤的进度,傍晚与“他”一起,散个小小的步。
只是,人生的凄惶就在于:你已经甘心低到尘埃里去,有时候亦不可为。在邓丽君的前男友名单上:有大马林姓企业家、秦祥林、成龙、富豪邓公子等人,无一例外,他们都不曾给她,她想要的安定生活。
邓丽君的歌,大部分都是甜蜜的惆怅,在等待,在轻微地抱怨,在诉说“如果没有你,现在我会在哪里”;在质问“你说过两天来看我,一过就是一年多”。等我渐通人事之后,我才明白,那几乎是所有女子共通的心事。再不能喝酒的女子,一生中总会有一两次《酒醉的探戈》,那就是我们最有限的放浪了。
在这悲伤过程中,我们渐渐发现:只有事业不会坑瞒自己,金钱比所有异性更靠谱,男人可能“乒”一声不知所踪,房地产管自不动如山。故而,邓丽君式甜美情歌不太有人唱了,端庄内敛的情感会被视为闷骚,隐忍不过是“包子”,而男人,男人只是个伴——在邓丽君逝后,有人说在她生前,每当提及最后一位男友保罗,都只微笑说是“好朋友”,对亲密家人和好友,她说:做个伴而已。
若男人不过是女人的好朋友,和狗、钻戒放在同一个平面上,那爱情是什么?而这是一个一生歌唱爱情、等待爱情的小女子最后的心灰意懒。
或者,邓丽君其实死于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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