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之往返记
仿佛今生的宿命,走不出陈家沟的风和月,一辈子在达州和开江之间往返。
三十年前,从达师专毕业,分配到川南,春节回开江老家,下了火车,过雷音铺,班车若爬坡的大爷,不停喘气,生怕车子抛锚,耽搁回陈家沟的似箭归心。摇摇晃晃三个小时,终到开江县城,再赶到回龙,下车后走一个小时才到家。陈家沟灯火星星点点,老房子低矮的屋檐与夜色融为一体,更看不清峨城山轮廓,在地坝边叫一声:妈,我回来了!母亲打开门,小跑出来:儿呀,怎么走到这时,外边黑,多不安全。还没进门,母亲喊:老头儿,幺儿回来了,取块腊肉洗起。这话本就多余,进门时,父亲已经在洗。
读书毕业,已经成人。回到家,除了走亲访友,自然少不得说媒相亲。我属于那种有点憨憨傻傻的,第二天晚上,堂兄给我说媒,次日到她家见面。见了过后,再到曹姨家,她说,你和她不能一辈子到老,跟你另外介绍一个。我说,好呀,就去见了另一个她。小镇小,真的小。几个小时后,她们相互知晓。
相聚的日子短暂,又得踏上南行路。从陈家沟到县城,买了车票,准备到达州。正要出发,一位长辈把她介绍给我,一起吃了顿饭,就往川南的石海洞乡兴文县出发。在达县,想找男同学,没有电话,想找女同学,没有地址。真不想到那个地方去,听起来是个美丽所在,其实是荒僻山野。好想留在家乡。奈何只能回头望望,继续前行。
达县在身后,龙爪入云端,州河向东流。一朝出发,第三日下午才能抵达。过了巡场,车往山上,越来越高,不敢看窗外,担心司机打野望,一不小心,妈都不能叫一声就见阎王。心里有些恨,不是恨此地,这里的人世世代代活得自在,只恨自己为什么选择这里,当年就是这个想法,在老家当老师有什么不好,周末可以回陈家沟,与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故土亲近,陪父母说说家常话。
工作的地方,一年两百天雾岚迷漫,更有甚者,连续一月雾里看花,飘飘渺渺,奇葩仙苑,在外面走一遭,回来全身一层水。站在山上,离地很近,离天很远,中间之人似乎无依无靠,这时特别想家。七月,她过来了,就成为一生的冤家。
一人出,两人回,返家的理由绝对充分。在宜宾的翠屏山上看滚滚长江东逝水,一阵囫囵,又到达县,路还是老路,城还是老城。刚过亭子,一摸裤兜,硬硬的钱包不在了,一下子慌神。两个人你侬我侬,竟然被梁上君子光顾。她说,找不到,折财免灾。想想这是半年工资,也只有作罢,有点阿Q精神。看看车后卷起的灰尘长龙,捂住鼻子,糊里糊涂地回到家乡。
太阳火辣辣地挂在天空,一身臭汗,只想赶快洗洗。陈家沟小学旁的小溪,清澈如斯,有人在河里洗菜,马上下河洗脸,把身上的汗抹抹,立即轻松。从学校到家门口,整条沟是绿油油的稻田,谷子正在拱胎,特别有生命力,像极了我们两个年轻人。走到代家垭口,看到父亲挑着一担玉米,叫他停下来我挑,他用打杵把担子撑起,回头看一眼:你娃儿挑得起?压死你也挑不起。父亲这话不是打消我的积极性,这担玉米至少有两百斤。这时,他才看到我身后有一个女子。
来来回回,不是无利不起早,而是为了生活不得不奔波。走的时候,她硬要送,一定要送到达县。这么送要浪费十几块钱的车费,她说钱都是小事挣得来的。到了达县,停下来,转凤凰头,游州河,爬凤凰山,登龙爪塔,再到达师专,给她指我读书那间屋,住的那栋楼。依依惜别。刚到川南,商调函就到。三年的工作调动,百味杂陈,世间冷暖,爸说你娃儿讨到的,妈说这是注定的,大哥说莫把饭碗搞脱了,好事多磨,终于回到开江,已是六年后。此时,二哥在外打工,大哥在广东,二哥的儿子寄养在别人家,大哥的两个儿子由爸妈照看。
三月底来到单位大院上班,女儿三岁,院中的黄桷树正在落叶,春天正盛,怀揣希望,接纳了一无是处的我。同学们轮流请吃饭,天天有酒喝,醉得不成样,头天没醒第二天又喝。亲戚们知道后,也请我,那三周时间,有酒有菜有歌声。不过,到最后还礼,都是借的钱,年底才还上。高兴二十天,辛苦大半年,才觉得钱是个好东西,一定要多挣,才能过上好日子。
单位楼下的大街热闹非凡,夜间五光十色,好多人白天看不到,晚上冒了出来,美其名曰享受生活,白天上班做生意,晚上或乐或舞。妻子的单位垮了,做什么呢?想了好多法子,最后还是去超市,管他三七二十一,少受些气。不像我,什么事儿都得去做,守街扫地看斑马线,真要静下心来,却被吵闹把时间砸得粉碎。听说,单位这里原来是个庙,没去考证,倒是觉得做一天和尚就得把钟撞响,让自己知道晨昏。
达巴路口依然拥挤,南外越来越熟悉。以前找不到的同学存下QQ和电话,但天生喜好孤独,很多时候独来独往,我对这个世界来说似乎可有可无,于是就生出一个爱好,把内心表达出来,读书写字,满足自我的所谓雅趣。于是,在凤凰山和元稹戏诗,在渠江边与陈平论谋,失眠之时,大脑内一片空白,想做梦都难以做成。夜里不能流浪,也不能辗转反侧,更没有睁着眼睛对着黑。偶尔想想一个句子怎样表达,居然又顺理成章地到了天亮。
宝塔坝荷花盛开又枯萎,陈家沟路宽敞通顺,田土里不再种庄稼而是果树,妈妈住到城里,我把旧房子卖掉,住到高楼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知不觉弹指三十年。没有记往返多少次,只是觉得距离越来越近,开车不到四十分钟,还没刹车,达州和开江已然连为一体。
如今,父亲枕于陈家沟青山之间,二姐梦沉异土他乡,他们在开达之间的一切都归为零。母亲时不时地在耳边唠叨几句,此为陪伴的幸福,不像以前,反而是我叮咛母亲,出门时走路慢一点,别忘吃降压降糖药。再摸我的额头,深沟浅壑,或许未来十年更珍惜光阴,在年岁之间走得坚定一些。
□陈自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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