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端阳场
□罗啸驰
老家镇舟镇农历“二五八”逢集,端阳场是一年中最热闹的赶场天。从城门洞场口到马牙市场尾,摩肩接踵,水泄不通。四面八方聚拢来的赶集者,感受着新鲜,见证着热闹,也经历着伤痛。
那年七岁的我,第一次到镇舟赶端阳场,母亲破天荒拨了五毛钱,在那时,无异于一笔巨款,从步入挨挨挤挤的场口起,我就死死捏住裤兜,生怕被小偷掳去。镇舟有名的小偷是个尖嘴猴腮、斜眉吊眼的瘦子,据说是在热油中捞鸡蛋练出的手艺,只要稍不注意,就能将别人身上的钱变到自己身上。他戴着墨镜、蓄着长发,最喜欢往人多的地方挤,人们一旦有人发现他,就高声叫嚷,提醒大家注意。
城门洞街道狭窄,只能容两三个人并排行走,左侧潘家棉花店的潘师傅背着个弯弓,挥着手里的掸子,细长的钢丝在棉絮上跳动,唱着“嘣嘣嘣”的棉花歌。棉花店斜对面是吴清银的山货店,吴老头扎着小辫,胡子花白,穿着对襟褂子,足蹬草鞋,叼着长烟杆,显得仙风道骨。老乡们放下背篼,取出晒干的篼篱、蒿草、五倍子、侧耳根等山货,和他讨价还价,然后又从他店里采购雄黄、朱砂、枸杞等物品。
从城门洞左拐,爬几步石梯,就是集镇的正街。正街第一家店子的女主人白白胖胖的,就像她叫卖的白泡粑。她的店子里还有甜酒、麻花、粽子等食物。我在那里买了两“绞”麻花,黄灿灿,脆生生,香喷喷,感觉十分舒服。吃着麻花,我站在边上看她炸麻花,塑了形的面团在油锅里吱吱作响,变形、变色,然后被捞出锅来。当时,做麻花所需的面粉、菜油都不容易采购,农村是很少自己炸麻花,所以她的生意大好。
正街上商品最多的是供销社,那里有比较丰富的百货和副食,多半是大人们去的地方。他们将农产品换成钞票,然后采购家居生活必须的柴米油盐锅碗瓢盆。供销社斜对门的巷子口,是个租书铺,里面有各种各样的图书,一分钱一本。戴着眼镜的潘泽民老先生认真填写着租书者的姓名、借阅、归还等信息,生怕被孩子们偷走一本。
镇舟小学门口相对宽敞,是开展群众文化娱乐的场所。有耍猴的,锣声一响,极尽猴相,滑稽一回,笑声不绝,猴便捧了锣,沿街要赏,有的掷几枚硬币,叮当作响,多数哗然,作鸟兽散。有耍蛇的,任其在身上爬行缠绕,红信吐纳叮来咬去,就是不红不痒,借此推销蛇药,获取利润。还有卖耗子药的,扯着喉咙叫卖:“耗儿药耗儿药,耗儿吃了跑不脱!上街少吃一杯酒,免得耗儿墙上走;上街少吃一杯茶,免得耗儿墙上爬!”
端阳往往天气炎热,消暑的最好方式是吃冰糕,整条街都有背着小绿箱叫卖的小贩,拖长声音叫卖:“冰糕——白糖冰糕、黄糖冰糕、蜂糖冰糕,热的哟!”孩子们就笑,冰糕为什么是热的呢?冰糕厂在马路上,听说老板叫喻绍华,因为他产的冰糕老是和家长的钱过不去,大人们就造谣说,他的冰糕是生病冰糕,要吃死人的。如果吃冰糕还嫌不解渴的,下河洗澡是更好的选择。起源于大雪山顶的符黑水,穿槽破壁而来,迤逦进入镇舟,给两岸居民增添了无尽的乐趣。热天里,早早晚晚,他们就在河里游泳嬉戏。对于从四山赶来的旱鸭子,却是噩梦般的存在。尽管家长都会对孩子千叮咛万嘱咐:“欺山莫欺水,河中淹死水米子!”可惜,几乎每年端阳场,都有不知时务的孩童,溺死在河中。大桥底下,传出丧子的哀嚎,还有遭了扒手者的诅咒,打架吵架中失败者的委屈,这些不和谐因素一定程度上冲淡了端阳场的喜悦。
如果说儿童上街是图新鲜,中年上街是买物品,老年上街是凑热闹。那么,赶端阳场的青年,则有着美好浪漫的现实意义。上街赶集的女子,多是情窦初开的懵懂姑娘,带着山妹子的灵秀娇羞勤劳朴实,默不作声地搜索梦中情人。她们的眼光似乎是瞟向店铺中的华丽衣衫,实际上,注意力全在街面的翩翩少年,当目光相遇,少女抛去一汪秋波,面颊一红,旋即转手,却把青梅嗅。这个不经意的小动作便会令男子如痴如醉丧魂落魄,随即寻觅芳踪紧追不舍。有大方的,下午回家便成双成对,有传统的,三五日请媒上门,自然一拍即合。
天黑了,劳累了一天的商贩们在一五一十地数着零散的票子,心花怒放。赶场的回到家,絮絮叨叨着一天的见闻,听的人听出了兴奋,听出了遗憾。入夜了,大家将二两雄黄酒一喝,往床上一躺,劳累也罢,欢乐也罢,端阳场明年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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