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勋大哥, 您还记得栖霞的李桂芝吗?

烟台日报 2021-12-13 06:33 大字

□林新忠 李渲

李桂芝把孩子从田润芝手中接过来,紧紧抱在怀里,看着田润芝的身影消失在远处。这一抱就是7年。

79年前,栖霞的李桂芝用自己的乳汁将一名八路军军医的孩子国勋抚养长大,老人临终前念念不忘这个孩子,交待后人以后若见到国勋,告诉他“娘想他”!

12月1日,在栖霞市合甲沟村杜春武的家里,说起这段79年前的往事,这位73岁的老人不由地眼圈红了,眼泪流了下来。老人从木箱里拿出一个老旧的笔记本,认真一页页地翻开,指着眼前的文字告诉笔者,1997年,父亲临终前把他叫到跟前,完完整整地把79年前他们一家人养育八路军的孩子国勋的事进行了交代。为了怕日后忘记,杜春武把父亲讲的一些情况记录了下来。

“我一定把他

当自己的孩子来养”

1942年,抗日战争进入了最艰难的时刻,日伪军经常对我艾崮山区根据地进行疯狂扫荡,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安置在蚕山脚下合甲沟周边几个村的北海军分区卫生一分所的八路军伤病员,也转入山洞里。

这一天,卫生一分所干事田润芝抱着刚刚出生三天的男孩国勋急冲冲地走进了李桂芝家里。就在几天前,李桂芝刚出生不久的孩子不幸夭折,她还沉浸在伤心和悲痛之中。

“嫂子,我要随部队转移,带着这个孩子不方便,我想让您帮我带一下孩子,行不?”田润芝试探着对李桂芝说,她知道,在这个时候来麻烦一个刚失去孩子的母亲,实是不该,但形势这么严峻,她也是没有别的办法。

“田干事,你说哪去了!”李桂芝把脸上的泪水一抹,笑笑说:“放心,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一定把孩子抚养好!”

李桂芝把孩子从田润芝手中接过来,紧紧抱在怀里,看着田润芝的身影消失在远处。这一抱就是7年。

“田干事之所以能够放心地把孩子交给我母亲,一是因为我那个哥哥刚去世,我母亲还有奶水,更重要的是我父亲是党员,还是村里的干部,再加上我母亲心地善良,有一副好心肠。”说起自己的母亲,杜春武脸上显出自豪的表情。

那时候,李桂芝一家的日子也是十分艰难。“我奶奶五十多岁,我小姑还没出嫁,我的两个姐姐一个两岁,一个4岁,再加上国勋,一家7口人挤在东炕西炕两间小房子里。”杜春武说,“原来我两个姐姐跟我父亲和母亲一起睡,国勋来了以后,我俩姐姐就跟我奶奶和姑姑睡去了,国勋跟我母亲睡。”

今年82岁的杜春珍是李桂芝的二女儿,在她的记忆里,自从把孩子交给李桂芝以后,由于工作忙、形势紧,田干事很少来看他。国勋从小吃李桂芝的奶长大,在他的眼里,李桂芝就是他的亲娘,而田干事只是他家里的一个亲戚。有一次田干事来看国勋,国勋却直往李桂芝怀里扑。到了晚上,田干事想搂着孩子睡觉,国勋哭着喊着不跟她,对李桂芝说:“妈妈,我跟你睡,叫俺妹跟老田(那时人们都亲切地称田干事叫“老田”)睡!”听了孩子的话,李桂芝哭笑不得,一边哄一边告诉他:“这才是你的亲妈,你怎么能喊你妈叫老田呢!”可不论怎么说,国勋还是不跟田干事一起睡。

“谁也别想跟俺的宝贝儿子来攀比!”

国勋刚来时,由于营养不良,又黑又瘦,脸上身上都长了白花花的“雀皮”。为了给孩子增加营养,李桂芝和丈夫杜殿论一商量,决定利用西间的磨坊做豆腐,除了可以补贴家用,最重要的是可以做豆浆和豆腐脑给孩子喝。每天晚上睡前把豆子泡上,早晨三四点钟杜殿论就得起来磨豆浆,等国勋一起来,热腾腾的豆浆就端到了他的嘴边。这样没过多久,小国勋就长得又白又胖,惹人喜爱。

李桂芝对她这个宝贝儿子照顾得真是无微不至。家里要是有好吃的总是先尽着国勋吃,有好衣服先尽着国勋穿,过年的时候,总是单独给国勋包一碗白面饺子,其它人吃的则是黑面饺子。清明节每个孩子分一个鸡蛋,国勋总是会多一个绿皮大鸭蛋。每到这个时候,姐姐们眨巴着眼看着母亲,母亲总是那几句话:“看什么看,你们几个丫头,还想和俺宝贝儿子比!”冬天到了,小国勋总是第一个穿上棉衣,冬天晚上炕凉得快,母亲总是把他搂在怀里给他取暖,儿子身上热乎乎的,李桂芝却被冻得浑身冰凉。过年时,李桂芝用当时奇缺的“毛悦”浅蓝色布料给国勋做了一身新衣服,还给他做了个八角形的帽子,再配上一个小红五角星,穿起来可精神了。

国勋来时,杜家已有了两个女孩,可谁也没把他当外人,而是当成自家人,两个姐姐整天一声一声“弟弟”地叫着,高贵得要命。李桂芝的三女儿杜春香回忆:有一天,国勋和邻居的几个孩子在一起玩,玩着玩着就打了起来,国勋把邻居一个叫“自带”的孩子打哭了,“自带”哭着找到李桂芝家,李桂芝生气地批评国勋说:“你怎么把人家打哭了呢?”国勋瞅一眼“自带”一本正经地说:“他打俺妹妹,俺就打他!”在国勋的眼里,他也早已把这里当成了他的家。

虽然当时合甲沟一带已是八路军的根据地,可形势也非常复杂,鬼子伪军经常来扫荡。家里住着这么个“小八路”,全家人都提心吊胆,就怕有个闪失没法跟孩子父母交待。有一天,国勋一个人上街玩,村里一个不怀好意的人指着国勋说:“早晚是鬼子的干粮!”这话传到李桂芝的婆婆杜崔氏耳朵里后,从此再也不敢让国勋一个人上街了。如果他非要上街去玩,老太太都要跟在他身后,有时她不跟着,也让家里其他人跟着。

李桂芝家的院子里,一天到晚放着一架驮篓,里面铺着一床小被,一旦有情况,大人们把国勋抱上驮篓,放到驴背上就走。1942年6月,日本鬼子“六一”大扫荡,到处烧杀抢掠,他们一家人在村东南山的地堰边挖了个洞躲在里面,外面堵了一棵松树作掩护,才算躲过一劫。也正是在这次躲藏中,李桂芝拉着小毛驴急火火地往山上跑,人到井边,一不小心滑倒了,磕在井边的石头上,把腕骨磕断了,当时便血流如注。由于没能及时医治,李桂芝的手腕留下了终生的残疾。

“国勋是我的大儿,再生儿子乳名都随老大叫!”

1949年全国解放以后,田润芝来到合甲沟准备接走孩子。李桂芝一家人虽然早就知道这一天会来到,可当这一天真的来到的时候,他们却都像丢了魂似的,怎么也舍不得伸开拉着国勋的那只手。7年的时间,田家人已把他当作了自己家庭的一员,在国勋心里,这里就是他的家。一开始,田润芝怎么说国勋就是不跟着她走,没办法她只能在李桂芝家里住了下来。后来,李桂芝哄他说:“国勋是个好孩子,先跟你田妈妈回去住几天,然后你田妈妈再把你送回来。”好说歹说国勋才同意跟妈妈回去。

分别的时候到了。田润芝和李桂芝一人牵着国勋的一只手,一直走到村头。手撒开的那一刻,李桂芝落泪了,国勋抱着李桂芝的腿说:“妈妈不哭,住几天我就回来!”李桂芝知道这一走可能就是永别,孩子这么一说,她心里更不是个滋味,看着国勋一步一回头地挥着手,李桂芝呆呆地站在那里,像被人揪走了心肝似的。

国勋离开以后,最难过的是快六十岁的老奶奶,她像丢了魂似的,每天站在房东头沿着胡同向西眺望,因为国勋离开那天就是从这个胡同走的。老人家一直盼着有一天她疼爱的小孙子能出现在她的眼前。在无穷的思念中,奶奶病倒了,就在国勋走的这一年,奶奶去世了。人们说,这个老太太是想这个孙子想死的。

李桂芝对这个孩子更是念念不忘。在国勋走了之后,她连生了六个儿子。在生第一个儿子时,她对全家人说:“国勋是我的大儿,以后所有儿子的名字都随老大叫!”于是李桂芝6个儿子的乳名里都有一个“国”字。第五个儿子出生时,家里人都争着给孩子起名,这个说叫“国强”,那个说叫“国庆”,李桂芝摆摆手说:“你们不用想了,名字我早起好了,就叫国勋,我盼了这么多年,想了这么多年,也没把国勋盼回来,给老五起‘国勋’这个名字,就是留个念想,希望国勋过得幸福!”后来,老五杜香平长大了,母亲把他送去当了兵,也算填补了她对那个孩子的思念和期盼。

一晃好多年过去了,国勋一直没有消息。1992年,病重的李桂芝把6个儿子叫到跟前嘱咐说:“国勋和你们一样,都是吃着我的奶长大的,他是我的儿子,也是你们的大哥!如果将来有机会见到国勋,你们告诉他,就说娘想他!”

1997年,杜春武的父亲也去世了。此后不久,曾在栖霞战斗过的丁方明老人回到合甲沟村,带来了国勋的消息。原来国勋长大后,参了军,成为一名少校军官,还参加过自卫反击战。

“要是我母亲还在的话,听到国勋这么有出息,一定会高兴得乐开花!”杜春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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